第一百章 死亦京觀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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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謐的月光撲灑滿夷穀中,東側漆黑,西側亮。

    起風了,“嗚嗚的”狂風從滿夷穀中吹出,夾雜著血腥味還卷積著結冰的血肉。入穀不遠,頭曼邊軍屍首高壘,結成的高塚。

    這裏,開始是呂布殺敵堆積成的紅丘,如今又高出兩丈,麵對著自己的全是血淋淋的人頭,上麵還有斷肢。

    一整片,血肉模糊,攝人心魄。

    “轟隆隆……”

    晴空之中一聲旱雷。

    震得劉侃身子一顫,京觀之上,一個個熟悉的麵孔曆曆在目,都是頭曼城中的將士,他劉侃手下的吏卒。

    “呂布!”

    劉侃壓不住心頭怒火,索性豁出去了:“殺我吏卒,築京觀。還招我等來炫耀,爾小豎何等喪心病狂?”

    郎伯當就在頂端峭石之上,劉侃的高喝擲地有聲,聽得他嘴角上揚。如此慘像,看你呂布如何收場。

    千人、假司馬身處劉侃左右,見狀向呂布大吼道:“呂奉先,你還是人嗎?”

    千人跑到京觀之處,指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吼道:“你可曾記得,退宇文、斬拓跋凱旋之日,便是此人帥手下斥候,夾道兩側迎你入城。”

    假司馬竄入千人身旁,指著另一顆頭顱向呂布大吼:“此人,爾可識得。趙季靈柩,悄悄歸返鄉裏,便是此人見到了,奔走相告同僚。我支就塞將士數百人,送出十餘裏。”

    好狠、好毒!

    呂布沒想到,滿夷穀中築起了京觀。

    這對手可不是陳促、田乾之流,亦不會是那白夫人。

    喪盡天良的程度,讓他想起了,見拓拔詰汾、拓跋鄰身死,而麵不改色的拓拔匹孤。

    是你嗎?

    無論是誰,能料到他攜支就塞將士去而複返,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又有一人,竄入京觀之上,呂布看著眼熟,卻不識此人。他指著最頂端血淋淋的人頭向呂布吼道:“我頭曼城士吏,稒陽秋射,冒死為你送弓。”

    “記得、記得,布豈敢忘。”

    回想起過往種種,呂布麵向京觀,鼻子一酸,兩行熱淚流下:“諸位,何以為京觀?”

    “塞外相迎數百裏、出城十裏送三兄、秋射義挺,頭曼城的將士們,大恩大德,呂布莫不敢忘。”

    呂布聲淚俱下:

    “布奉皇命,為天子守國門。怎奈私鹽出塞,資惠鮮卑。督瓚小豎,引支就塞兵阻我於滿夷穀。布曾想過,就這麽任私鹽出塞。”

    呂布長揖,良久起身:

    “但,布不能!”

    “我等戍邊,旨在保家衛國。奈何邊軍高官資敵,鮮卑獲利,兵利馬強。屢犯邊關,殺我親友手足、淫我母姊妹女、燒我居所、劫我錢糧。”

    呂布話語忽而轉厲:“私鹽斷不能出塞!”

    眼神,暗淡下來,聲音帶著顫抖:“布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滿夷穀設伏,滾木礌石相向。”

    說罷,呂布站起身來,滿眼的悲天憫人。回頭直麵鄣尉劉侃,無奈的語氣說道:“不然呢?”

    “私鹽出塞,資惠鮮卑。私鹽之後還有軍糧、軍糧之後還有鐵器。都是我從我邊軍中克扣的啊!”

    呂布止住了淚水,抓著劉侃的衣領咆哮道:“鮮卑人吃我糧鹽、用我鐵器,犯邊淫我妻女、殺我弟兄、劫我宗族親人,這就是你要的嗎?”

    放開劉侃,呂布麵相人群,高喝道:“私鹽斷不能出塞,今日阻我之人,哪怕是養我十餘年的魏氏宗主,斷殺無赦。”

    呂布眼神複而落寞,低聲說道:“不為呂布一身虛名,便為我們要守護的土地,守護的人民,今日莫說是頭曼城,那哪怕是支就塞阻我……”

    “亦無情焉。”

    悲天憫人的慷慨陳詞,呂布句句出自內心。

    對麵的敵人,哪怕是九泉之下的生身父母,私鹽斷不能出塞!

    峭石上。

    郎伯當看著呂布的慷慨陳詞,對陳促說道:“說得真好啊!”

    “看他怎麽解釋京觀之事!”

    陳促臉上掛起笑意,郎伯當定計,已經不是動之以情可解了。

    軍威受損,看他呂布還能折騰出什麽風浪。

    下麵。

    劉侃默然,看著這血淋淋的京觀,都是部下吏卒,他不願意承認。但他有不得不承認,呂布做得對。

    千人默然。

    唯有那假司馬,從景觀上一躍而下,大吼道:“別以為說兩句漂亮話,就能抵掉的你的罪責。殺我弟兄吏卒,為何要築此京觀?”

    對啊!

    劉侃眼中似噴出怒火,質問道:“為何築此京觀?”

    “為何築此京觀。”

    滿夷穀中,早就擠滿了人,一同向呂布大吼道:“為何築此京觀。”

    這時候,所有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

    呂布不能否認。

    但見他解開束發,頭發隨著這狂風飄揚。

    指著京觀,呂布大吼道:“爾等豎子,覺得他們戍邊,不死於敵手,死在某呂布的手上甘心嗎?”

    “甘心嗎?”

    呂布撕心裂肺的咆哮:“築京觀在此,便是要他們。生兒為戍卒,死戍滿夷穀。鮮卑人至,見此京觀膽寒。”

    說完,呂布解下腰間刀筆,緩緩割下自己一綹發:“今,呂布削發代首,為誅吏卒贖罪。”

    “他日,布死於邊野,不求馬革裹屍,但求這項上人頭,在這京觀之巔……”

    “戍邊!”

    呂布回身,怒而喝之:“看那鮮卑人大人檀石槐,如何葬身我大漢邊關!”

    劉侃沉默了,呂布所言,慷慨誠摯,還能有幾多懷疑。

    原來他喚吾等來,便是看此京觀。看著逝者以去,魂猶在戍邊。

    “所部得令!”

    千人大吼一聲:“他日某若戰死,也葬於此京觀之上,縱化作枯骨,也要戍衛…家國。”

    感同身受,千餘兵馬悲歌而泣,其中大多數人,隻是聽到前麵人複述而已。

    悲戚之情的籠罩下,眾人的目光漸漸轉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督瓚!

    比兩千石高官,居然私鹽姿敵,該千刀萬剮。

    “絕了!”

    削發代首,死亦京觀之巔。

    郎伯當忍不住為呂布拍手叫好,這個對手太強了,郎伯當反而興致更濃。

    “走!”

    郎伯當拉起陳促,對他說道:“呂布贏了,我們走。”

    “這豎子,真乃神人。”

    陳促眉頭緊鎖,捫心自問:“焉能與之為敵?”

    “沒事,他要將督瓚送往朝堂。”

    郎伯當嘴角上揚:“不殺督瓚,他今日這個收場不完美。”

    話音未落,但聞“哢嚓!”一聲,在滿夷穀中回響。

    郎伯當低頭一看,督瓚一條手臂,飛起老高。呂布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染血的環首刀。

    千人手起刀落,又是一天手臂。

    “啊!”

    督瓚撕心裂肺的哀嚎聲中,無力的看著,自己的四肢盡數被斬斷。

    京觀之側,多了一個人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