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計劃趕不上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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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毒的陽光炙烤大地,散落街邊的梧桐樹上,知了們有氣無力地叫著。趙建國仰望天空那個熾熱的白點,隨即伸手擋住緊蹙的眉頭,刺眼的光芒幾乎可以瞬間亮瞎他的狗眼。

    他低頭平視前方,街邊對峙的人馬已撤進屋裏躲避太陽的毒辣,僅剩幾個好事者光著膀子在陽光直射的屋簷底下轉悠。最先被趕出軍營的羅樹林拄著他那條防身的拐杖,慢條斯理地在前麵踱步行走。而走在後麵的趙建國距離對方僅有幾步之遙。他知道對方有意放慢腳步等待。

    兩人小心翼翼地沿著街心那條看不見的三八線緩慢行走。趙建國腳力稍微使勁,搶先一步追上羅樹林。因為他知道對方有話說,他也跟羅樹林表達自己對這次行動的看法和意見。

    這是他們在延河分道揚鑣之後的第一次獨處,也是羅樹林有意安排彼此接觸。他們一前一後,若即若離地往前行走,眼簾低垂,直視地麵。遠看就像螞拐鎮原住民日常的走路姿態。不過兩人交談時,雙唇開啟的幅度很小,不注意看,根本不容易發現他們的嘴唇在嚅動。

    兩人仿佛再用唇語交流,趙建國先分享自己今早的新發現,他低聲道:“昨晚跟我們同處一室的那幾個馬夫是業內人士,他們喬裝馬賊,亂翻你的東西。從他們拔槍的動作可以看出那三個家夥,壓根沒使過毛瑟軍用手槍。不過,就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中統,還是軍統。”

    羅樹林的手杖輕點地麵,敲擊三下表示回應,然後低頭走路,沉默不語。趙建國知道對方也發現了室內旅客的形跡可疑。不過,對方在地板上敲擊的摩斯密碼令人難以琢磨。他緊著問:“眼下你有何打算?從哪裏走?你當真要花錢開路嗎?密碼本藏好了沒?”

    羅樹林依然沉默寡言,趙建國惡狠狠地瞪著對方佝僂的背影,因為這老家夥的消極應對讓他感到有些壓抑而憤怒,他說話的語氣中略帶一絲責怪和些許怨恨。

    “你的想法到底怎樣?我越來越猜不透你的想法。按照我們之前想好的行動計劃,可不是這樣安排。我知道延河那邊有他們的臥底,就像這邊也有我們潛伏的同誌。我們在那邊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他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你想繼續扮演之前的那個老是跟我抬杠的羅校長。這些我都理解,可是你整那麽大的動靜,是唯恐天不亂,世人不知嗎?”

    似乎金口難開的羅樹林手杖點地,篤篤地敲了兩下,緩緩答道:“你稍安勿躁,我自有分寸。沒來之前,我曾經跟你說過,這把老骨頭不值錢,大半個身子即將埋入黃土,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讓我有生之年,發揮最後一點光和熱。你是組織的中堅力量,不可妄自菲薄。這次行動,我先打道回府,轉移敵人視線。你再趕往申城跟幸存的同誌會合,務必保存實力,繼續戰鬥,我死不足惜。”

    羅樹林說完,臉色陰沉,他顫巍巍地拄拐前行,仿佛擔心自己跌倒,可又害怕不小心踩到那條三八線。

    趙建國釋然,他盡量壓低嗓音,垂頭喪氣地盯著地麵,“不行!你不能擅自改變計劃,原計劃是我跟其他同誌負責轉移敵人的注意力,讓你順利完成任務。可現在你卻引起敵人的注意,你幹嘛非要花錢通關?吝嗇成性的羅校長就像隻一毛不拔地鐵公雞,他肯花三百塊大洋的買路錢?這不是間接暗示人家你有急事要辦,肯定不是回家養老那麽簡單。你這樣做,整個計劃都打亂了!”

    “南波萬,你多多保重!”羅樹林拋下最後一句話,閉口不談,加快腳步前行。趙建國隻好低頭不語,有意跟對方拉開一段距離,繼續走路。

    一直掩藏在黑屋裏的軍統們不約而同,無聲無息地走上街頭,他們三五成群地聚攏來,不過腳底始終沒越過那條看不見的三八線。每個人的臉上凶神惡煞,殺氣騰騰,有些人的肩上還扛著七九式衝鋒槍,耀武揚威地從人前走過。

    剛從午睡夢中醒來的獨眼龍,哈欠連天地走出東北酒館的門口,麵色凝重地盯著從他眼前大搖大擺經過的對手,原本囂張的氣焰早已消失殆盡。不一會兒,他的手下也陸陸續續地從各自的房間裏湧出,眾星捧月一般簇擁其後。

    趙建國和羅樹林看到雙方這個劍拔弩張的架勢,下意識地加快前進的步伐,仿佛過街老鼠一般逃回西北驛站。

    湧上街頭的軍統憲兵越來越多,街上的氣氛顯得十分緊張而壓抑,仿佛空氣中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憲兵們的目光遙望著小鎮外那片荒野中的小樹林,似乎在等待什麽命令。

    獨眼龍忐忑不安地坐在藤椅上,冷眼旁觀眼前的一切。他潛意識裏後悔莫及,後悔自己不應該那麽膽大妄為,氣焰囂張,目中無人。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說出去的話好比潑出去的水,怎麽收也收不回來。

    李肆的父親仍然賣力地拉著那個原始而笨重的古老風箱,動作嫻熟,機械而重複。灶裏爐火通明,好比天上火熱的太陽。昨晚那幾個車夫裝扮的趕馬人仿佛猴子一般蹲在客棧大堂的飯桌上,津津有味地吃午餐。

    他們殺人的眼神盯著貿然進來趙建國,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他將死無全屍。羅樹林也懶得理會那些人惡毒的眼光,他剛跨進門檻,立即收起拐棍夾在腋下,頭也不回地鑽進昨晚睡覺的臥鋪房。

    趙建國轉移視線,避開今早打劫自己的那三個馬夫的眼光。可他還沒走到客棧的大堂中央,店主李肆就已從臥鋪房裏拎出他那堆破爛,一言不發地硬塞到他手裏。此時正是晌午,太陽還沒落山。趙建國知道對方要提前把他趕走了。他一臉茫然地轉身離開,隨手撩起那道沉重的油布門簾。(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