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舊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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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驛站的大堂裏燈火通明,幫主劉占元笑吟吟地望著擺在桌上的晚餐。那是店主李肆特意為他精心準備的三道美食:一盤蔥花炒雞蛋、一碗爆炒馬肉幹,還有一碟清炒芥藍菜。
劉占元抓起一雙筷子,夾上一片馬肉放進嘴裏,一邊細嚼慢咽,一邊心安理得地望著敞亮的大堂。李肆在他父親李龜年的幫助下,也將他們一家人的晚飯擺上那張臨時用木板搭起來的餐桌。桌上擺放的食物跟劉占元的相比就顯得十分寒酸,一盤鹹菜,一大瓷盆稀粥,還有幾個饅頭。
鹹菜一點都不鹹,吃進嘴裏能淡出個鳥來。因為官鹽太貴,醃製鹹菜的時候,李肆的父親少放了很多鹽。那盆稀粥裏飄著幾粒糙米,撈起來數一數,恐怕都不夠一抓。要不是粥裏還伴有一些米漿,使它看起來更像點稀粥。否則真讓人懷疑是不是店主從哪個馬桶打來的潲水。
劉占元又夾起一塊馬肉幹放進嘴裏,故意大聲吧咂嘴,一邊有滋有味地咀嚼,一邊慢條斯理地發問。
“店家,難道你就那麽寒磣?這麽大一個地方,就你跟老頭子兩個人吃飯?”
李肆瞟了一眼劉占元,知道對方明知故問,有意拋出話題,找人搭訕。他望了望通鋪虛掩的木門,輕描淡寫地答道:“不止我們兩個,還有副幫主交代要特別照顧的,那個姓趙的貴賓。”
“哦,我想起來了!還有剛從延河過來的那個乞丐!”劉占元不由得笑了,他立即扯開嗓門大喊,“哎,要飯先生,先別睡了!天都黑了!也該起床吃晚飯了!”
他直喊得欄裏的戰馬煩躁不安,不停地踢腿,踩踏欄杆。大約過了五分鍾,通鋪油布門簾被人掀開,趙建國探頭探腦地從裏走出,他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劉占元,然後徑直走去幫忙那老頭李龜年取碗筷。
劉占元就像一個地主的管家,一邊看著他們準備食物,一邊開始動手吃自己獨特的晚餐。趙建國等人終於也可以安心地吃飯。他們各自心懷鬼胎,默默地吃東西。劉占元時不時地抬頭向那邊張望,偶爾故意發出嘖嘖的讚歎。
不過,如此安靜的氣氛僅僅維持了幾分鍾。晚餐吃到一半時,並不安心的劉占元卻突然離開自己霸占的那個位子,大步流星地走向趙建國他們這邊的桌子,霸氣十足地徒手抓起一條鹹菜送進嘴裏。很顯然他也對鹹菜感興趣。
李肆和他的父親李龜年如臨大敵,猛然站了起來,神情慌張地看了看劉占元,又看了看趙建國。趙建國並不為所動,他依然穩如泰山地坐著,不緊不慢地捏起筷子,出手去夾他自己想吃的東西。
“嗯,這鹹菜味道還不錯,不鹹也不淡。”劉占元大加讚賞。
李肆看了一眼,等趙建國的筷子離開菜盤之後,他衝著劉占元叫道:“爺,你要是喜歡吃,就趕緊拿走吧!”
劉占元一點也不客氣,當真拿起鹹菜,直接端走。不過,他轉身卻把桌上那碗馬肉幹拿了過來,“馬肉換鹹菜,少點也是愛。我是個好人,從不欺負老實人!”
趙建國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劉占元隨即改口說道:“我隻欺負自己的對手。”
趙建國的臉上露出狡黠地微笑,“嗬嗬,為你提供服務的那些老實人,一點都不老實,專門欺負老實人。如果你想搞死哪個,就直接宣布他是你的敵人即可。比如李肆!”
“爺,我是不是你的敵人,你看不出來嗎?他血口噴人。”
李肆連忙擺手申辯,但是趙建國和劉占元都不搭理他。
劉占元看了他一眼,轉頭對趙建國笑道:“要飯先生,我很討厭你那種看我的眼光,搞得我好像不是地下黨,你就看我不順眼一樣!”
趙建國冷笑一聲,“嗬嗬,革命信念堅定的地下黨,很少看不起那些有良知的革命群眾。可惜你隻是一個土匪,並不屬於革命群眾。”
“嗬嗬,這種階級鬥爭,向來都是優勝劣汰。強者自強,剩者為王。這麽說來,你也是一個地下黨囉?”
此言一出,大堂裏的氣氛顯得有些緊張和壓抑。李肆的臉上現出一絲慌張,趙建國不動聲色地坐著,不作出任何表態,自顧埋頭吃東西。劉占元轉頭回到自己的位子,虎視眈眈地入座,一邊往嘴裏扒拉幾口飯,一邊拿筷子戳那盤鹹菜,仿佛在無聲的挑釁。
趙建國連續喝了三碗稀粥,他一口饅頭送一口稀粥,麵對劉占元的心裏暗示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裏。劉占元隔著一條通道,一邊斜著眼睛看他,一邊戳那盤鹹菜。寂靜的大堂裏隻有他們兩個人發出的聲音。李肆和他的父親沉默不語地坐回原位,各自一言不發地吃東西,兩人低頭喝稀粥,偶爾抬頭看著趙建國。
“南.....”沉默許久的劉占元突然從嘴巴蹦出了半句話,欲言又止,他瞥了對方一眼,然後快速地夾起一根鹹菜,送到那張開得有些變形的嘴裏,仿佛一頭海豹吞食一條小魚。雖然他是個脾氣古怪,性子急躁之人,但他從不介意讓自己的對手幹著急,有時甚至故意製造矛盾讓敵人吹胡子瞪眼。
正在專心吃東西的趙建國聞言,右手猛然一抖,握在手裏的饅頭頓時掉落在地。因為這十幾年來,世上隻有一個人敢當麵這樣稱呼他,這個人就是羅樹林。除了羅樹林,幾乎很少有人知道他這個非常隱秘而又不成文的代號。
如今,這個不為人知的代號竟然從匪首劉占元的嘴巴裏叫出來,猶如平地一聲雷,驚得他兩眼發黑,頭皮發麻。南波萬是劉占元的養父劉震天送給他的代號,也是他最後的身份昵稱。
他們在執行任務的行動中,能不用盡量不用,因為南波萬的身份一旦暴露,那後果將不堪設想。這意味著地下黨組織最後一名潛伏人員將麵臨軍統逮捕或者瘋狂追殺。劉震天懸賞追殺南波萬的金額略低於中統頭子陳霸先。
這次掩護行動,除了羅樹林之外,還有一個人知道南波萬的存在。雖然趙建國還不知道這個神秘的第三者到底是誰,但是如果有人當麵叫他南波萬,那麽對方無疑是組織內部值得信賴之人。否則他隻有想辦法幹掉對方,因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趙建國嚇得臉上汗水直冒,他伸出袖子擦了擦額頭豆大的汗珠。偌大的廳堂裏四麵通風,空氣並不悶熱,剛喝下去的稀粥也已變冷,而整個大堂卻隻有他一個人在流汗。
他彎腰撿起掉落地上的饅頭,假裝若無其事地掰下一小塊,默默地含在嘴裏。店主李肆和父親李龜年驚異地望著他,仿佛要看穿他心裏的想法。他微微抬起頭,衝他們笑了笑。
劉占元終於吞下嘴裏咀嚼的鹹菜和幹飯,淡淡地問道:“南方美女劉映霞跟你到底是什麽關係?”
趙建國那顆怦怦直跳,快要懸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來,他極力掩飾臉上驚訝的表情,似笑非笑地吞下含在嘴裏的饅頭,然後往嘴裏送了一口稀粥,心裏暗自慶幸對方並不知道自己的代號。可如果同桌的李肆也是一個軍統,那麽他剛才細微的緊張舉動也難逃對方的法眼。
“我跟她不熟,隻能算是一個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劉占元臉色陰沉,大聲質問,“劉映霞是話劇社的女演員,前後待在延河那邊還不到一年時間,就被你小子勾搭上了。去年二月十四號,你們兩個孤男寡女,在荒山野嶺激情擁吻道別,後來被延河治保主任當場捉奸,還說你們隻是普通朋友?”
趙建國搖頭苦笑,“嗬嗬,我跟她隻是逢場作戲而已,你何必當真。這件事情,我早就忘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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