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李肆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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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街頭,飄飛的細雨中,一輛黃包車飛也似地狂奔。車夫腳下生風,神情急促不安,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車上搭載的乘客似乎也在瘋狂地逃命。
一輛黑色的轎車就像隻捕殺獵物的猛虎衝出黃包車經過的路口,坐在車上的軍統們犀利的目光四處搜尋,他們尋找屬於自己的目標。
坐在黃包車上的乘客不是別人,正是剛被軍統放出來的中統西北站長李肆。李肆回頭看到緊追不舍的軍統,隨即叮囑車夫一句。
“你別著急,雨天路滑,跑慢一點。”
李肆低下頭,佯裝路人搭車,車夫立即放慢腳步,假裝閑庭信步,他們想用這種悠閑散漫的方式蒙混過關。可是追趕的軍統就像嗅覺靈敏的狼狗,尾隨而至,他們駕駛的轎車緊跟在黃包車後麵。
車夫見狀,撒腿就跑,邊跑邊喊:“站長,記得保護陳先生。”
他不管不顧,飛也似地向前狂奔,似乎已經做好舍身救主的準備。他身後尾隨的汽車猛然加速追趕,黃包車衝到一個巷子口,李肆飛身跳下,猶如喪家之犬,落荒而逃。
突然,一聲槍響,車夫應聲而倒,倒地不起,看來凶多吉少。
李肆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車夫,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前奔逃。
煙雨迷蒙的夜色中,漫天卷地的雨水衝刷周遭的樹木房屋,街道店鋪,使原本就縱橫交錯的小巷顯得更加撲朔迷離,也讓李肆的逃亡之路更加困難重重,步履維艱。
李肆沒命地奔跑著,他盡量地避開軍統的視線,拐進胡同裏,將他們遠遠地拋在腦後。即便如此,他還是心有餘悸地回想起逃跑前的遭遇。
大概兩個小時前,李肆蒙住眼睛的黑頭套被押解的軍統摘除。他耳朵裏流出的鮮血早已凝固,不過雙手仍然被繩子捆綁。
一名黑衣人軍統踩住他的肩膀,手上把玩兩張照片,陰陽怪氣地叫道:“小子,如果你跟陳霸先那老混蛋反目成仇,我們就可以放了你。要不然,就算我們殺了你,恐怕中統也沒有神氣給你收屍。”
李肆瞪大眼睛,沉默不語,平靜得有些安詳。黑衣人仍然把玩手上那兩張照片,遮遮掩掩,有意讓他看見,可又不想讓他看得清楚。
“隊長,你看他那可憐的樣子,咱們要不要給他看一下?”
為首的那名軍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道:“好吧,給他看吧!”
黑衣人隻好把照片遞到李肆的麵前,李肆認真地審視那兩張照片。一個普通不過的婦女和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笑臉映入他的眼簾。
李肆伸手欲搶,黑衣人立即縮回右手,獰笑道:“你想要嗎?想要的話盡管開口求我,我知道你小子不敢保留他們的照片,他們留給你的印象還是五年前的樣子,這兩張相片可是昨天剛照,你看看,嶄新的片子。如果我們拍完照,就殺了他們。這會兒屍體還熱著呢?”
李肆聞言,奮力地掙紮,想伸手奪過對方手裏的相片。可是不管他怎樣晃動身子,始終無法動彈。劇烈的運動導致他結痂的傷口再次崩開,滲出的鮮血滴到地上。
黑衣人麵目猙獰地笑道:“嗬嗬,瞧你那副著急的模樣,我們還沒死你的老婆和孩子,你想拿相片是嗎?”
李肆無奈而痛苦地搖了搖頭,他回過神來,轉頭看著身後追來的軍統,發現對方已經被遠遠地甩出了兩條街。
他蜷縮在死胡同的角落裏,換上事先掩藏在雜物堆裏的一套新衣服,連同衣服藏匿的還有一把毛瑟手槍。
他掏出藏在舊衣服裏的東西,那是他從黑衣人手裏搶來的照片,昨天剛拍的相片,照片上的人影他再熟悉不過,一個是深愛的老婆,一個是可愛的孩子。
李肆隨手扔掉舊衣服,然後徑直轉身離開。他深入橫七豎八的胡同裏,轉了一個有一個大彎,好像怎麽走,總也走不完。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他終於走到目的地。這是一家澡堂的後門,尤為簡陋的門口堆積許多亂七八糟的雜物。他掀開柴門,閃身入內。
走過一道狹長幽深的走廊,他誠惶誠恐地走進澡堂。
從浴室裏飄然而出的水蒸氣彌漫整個房間,人們赤身裸體地在蒸騰的霧氣中來回走動,一點都不顧及旁人猥瑣的目光。
李肆鑽進更衣室,脫掉身上的衣服。他隻穿著條大褲衩,神情自若地走到一個箱子跟前,取出放在箱子裏的搓澡工具。
他看了看放在櫃子裏的那兩張照片,由於情緒過於激動,導致已經止血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他伸手擦拭幾下似乎永遠擦不幹的血跡。
房間裏彌漫的霧氣幾乎讓人無法看清那些來回走動的裸體,打扮成搓澡工的李肆戰戰兢兢地從裏間走過,正在泡澡的人們根本看不出他心潮澎湃。行走間,他偶爾伸手擦拭從耳朵裏滲出的血跡。
大約走了兩分鍾,他徑直來到一個年邁的老者跟前,對方立在騰騰的霧氣中,耐心地等待他的服務。李肆操起手裏的工具開始為對方搓澡。他一邊地道而忙碌地搓動,一邊輕聲地叫道:“先生,您好!”
澡堂裏所有的聲音在霧氣中都顯得有些飄忽不定,就連李肆的頂頭上司陳霸先的話語也變得焦躁不安,說話的語氣仿佛沾滿水分。
“不知道你這麽著急地見我幹什麽?尤其在這個節骨眼上!”
“我隻是想看你一眼,看到你還好,我就放心了。”
陳霸先脾氣暴躁地喊道:“我還好,死不了,你放心吧。”
李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心事重重地搓著對方的後背,有些沮喪地說道:“先生,今天我鬥膽刺殺劉震天,可惜沒有成功。”
陳霸先沉默許久,才開後罵道:“你這是找死!”
“牛百葉,楚雲飛,雲中鶴死了,莫凡也死了,他們都死了。”
陳霸先倒是非常冷靜地回應:“也就是說咱們保存的實力已經丟失大半。”
李肆接過話茬,“對!其實我也不想去,我知道這是自尋死路。可林遠跟我說這是總部的命令,他不想讓我見你。”
陳霸先冷笑一聲,“嗬嗬,總部那些酒囊飯袋之徒又把我們棄之如敝履。我們就像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肋骨,狗來了丟給狗,狼來了丟給狼,他們就是不把我們用在刀刃上。”
他說話的聲音冷漠而淒涼,心酸而無奈。(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