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個暴雨天氣，他在門外看到了同樣怔怔望著他的，已然是落湯雞的六兒。

    六兒表情十分複雜，有欣喜，有無助，有悲涼，有憤恨。而當時的他，根本讀不懂。

    “你是”

    當他問出口的時候，六兒眼裏所有的情感都變成了遍地的絕望。

    “你忘記了嗎”六兒咧嘴，淒涼地笑起來。

    外麵雷聲轟鳴，紀念成隻覺得詭異，他搓搓胳膊，不耐煩地說道：“你是不是瘋子？我這裏不接女客，你請走吧。”

    “我已經無處可去了”六兒直勾勾望著紀念成說道。

    紀念成聞言皺眉，他打量了一下六兒，見她明眸皓齒，身姿美好，不由打起了自己的算盤。

    “既然如此，那就留在我這裏吧。”

    六兒的眼睛忽然黯淡下來，她幽怨地望著紀念成，一字一句說道：“這裏是青樓。”

    “你要是還想活命，就賣肉，要想留著自己的尊嚴，現在就給我滾。”紀念成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是真的忘了還是對我真的那麽無情”六兒慘淡淡地說道。

    “少來套近乎，”紀念成對這個神經質的女子沒有一點好感，“我不吃這套。”

    “”

    六兒低下頭，沉默良久忽然抬頭笑起來，她的笑很勉強，勉強到幾乎要落下眼淚，“好、好我留下來我賣”

    “有這種覺悟就好。我等會兒叫彩兒過來，給你拾掇出一間房間，你洗個澡就過來跟我畫押吧。”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不好聽我得給你重新取個。”

    “六兒叫我六兒就好。”

    紀念成尋思了一會兒，“那你暫時就用這個名字。你是怎麽出來的，沒有惹什麽官司吧？”

    六兒無力地搖搖頭，她一直在強忍著眼裏的淚水，“一場大火，就我幸存了下來。我真的，一無所有了。”

    話說得很隱晦，紀念成聽懂了，一陣沉默後喚彩兒過來，帶她去洗了個澡，換上了幹爽的衣服後再跟她交代事情。

    “既然進了秦懷樓，就不要妄圖能出得去。”紀念成雖然同情她的遭遇，但這秦懷樓裏哪個姑娘不是迫於無奈而過來的？他見多了心腸也就硬了，“最重要的，要學會百般討好官人，千萬不能得罪，不然我這裏容不下你。”

    “”

    “看你的樣子，應該不是處子之身了吧？”紀念成問道。

    六兒像被戳中死穴，她死死瞪著紀念成，過一會兒又低下頭，好像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不是。”

    “”紀念成望向六兒，不明白為什麽她為何那麽仇視他，“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讓鴇母過多教導，你一周後掛牌吧。”

    六兒聽到掛牌忽然情緒不受控製，她咬住下嘴唇，都出血了還不自知。紀念成搖搖頭，覺得眼前這個姑娘太不可捉摸。

    如果不是看在她的外貌，他怎麽敢收她！

    “行了，之後的事鴇母會慢慢教你的。”紀念成慢慢走出房間。過一會兒，他又回來，手裏拿著一個銀發簪。

    “你初來乍到，這銀簪子就贈與你罷。”

    這些，紀念想起來了。

    他想攔住他自己，讓他回去，不要親手將六兒推入深淵，可是卻改變不了半分。

    他陷入莫大的痛苦之中，親眼看著六兒開始斂起自己的淚水，開始虛情假意地去接客，開始學會喝酒來麻痹自己，開始將自己送給她的銀發簪永遠鎖在首飾盒的暗格。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紀念成抱住自己的腦袋，淚水像脫了線一般滾落在漆黑的地麵上。

    地麵忽然波動起來，在中間出現一個漩渦，剛剛的綠衣女子從漩渦中走出來，她每走一步，鈴聲就響個不停。

    “這就是真相”女子吃吃笑道，“這就是人類脆弱又絕望的感情。”

    她蹲下來，欣賞著紀念成痛苦的樣子，不由舔了舔嘴唇，“真美味啊，知道了真相，讓離別更加痛苦了呢。”

    紀念成忽然像發瘋似的撲向女子，死死地掐住她的脖頸。

    女子卻絲毫沒有畏懼，甚至好像被牽製住似的從容。

    “一定是你的幻術，事情不會是這樣的！”

    “別騙你自己了，如果不是這樣，六兒怎麽會對你那麽疏離，怎麽會想用銀發簪結束你的性命，又怎麽會在別人想要傷害你的時候奮不顧身？”

    女子一串的問話問得紀念成頭皮發麻。他鬆開手，痛苦地無法呼吸。

    “在這裏待夠了就回去吧，反正我也吃飽了。”

    綠衣女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巧笑嫣兮道。

    她揮一揮手，周圍的黑暗瞬間褪去，紀念成重新回到了閣樓，而六兒還在他的懷裏，隻不過已經香消玉損。

    “六兒我到頭來還是沒想起你的名字”

    紀念成死死地抱住六兒，竟像孩子失去了心愛之物一般嚎啕大哭。

    外麵的暗衛聽到聲音，衝進來時隻見紀念成抱著六兒痛哭，他們麵麵相覷，默默退了下去。

    那個綠衣女子，不知何時消失了。

    隻留下那清脆的鈴鐺聲，一直在紀念成的耳邊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