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巴黎落地。

    接機的人排了長隊，蘇素一身紅色呢子大衣，黑色靴子加寬大的墨鏡，還有身邊跟隨的保鏢，讓機場的人很難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蘇素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注視，她大闊步地往前走，在別人羨慕的目光中，突然，她停下腳步，目光落到了同在頭等艙出來的一個超模的腳上。

    嗯？他們出新品了嗎？蠻好看的。”蘇素看著她的鞋子嘀咕了兩句，隨後轉過頭看了眼自己的秘書指了指那鞋子：“我要穿這個。”

    從飛機場到酒店四十分鍾的時間，當她從酒店大門口下車的以後，工作人員早已拿著寫在在那候著了。

    這是最新款，限量版，我們第一時間拿過來了。”對方說道。

    蘇素將墨鏡微微往下壓了壓，點了點頭後黑著臉就往裏走，購物早已不能讓她快樂，更何況心情如此糟糕的情況下。

    她的秘書接了過去。

    全球限量版……”對方的工作人員強調道。

    我們蘇總穿的，哪個不是限量的？”秘書說道。

    這一看就是沒眼力勁的新人。

    蘇總，我是星光集團……”高冷派過來迎接的高管話還沒說完，蘇素橫著眼懟了他一眼。

    得虧你是在星光集團做事，要是在我手底下，就你就能把老爺子都弄丟的能力，早廢了。”蘇素從齒縫裏刺出這麽一句。

    星光集團這位高管連連點頭聽著，雖然這事兒不是他的責任。

    姓高的呢？”蘇素的怒氣在漫長的飛行中有增無減，說話也很不客氣，可以說，此時的她隨便誰上來，都會踩到她的雷點。

    星光集團的高管有些尷尬地哈了哈腰，小心翼翼地說道：“高總有會議。”

    連個人都護不住，我帶老爺子來這邊無數次了都沒出過這樣的事情，他一次就坑，就這麽點能力還來進軍海外市場，不自量力。”蘇素一向毒舌，這次更是加毒了幾分。

    前來迎接的幾個星光集團的人員麵麵相覷，一臉尷尬，也是第一次見人這麽不給高總麵子。

    老爺子自己去了另一家酒店，一家很破的酒店，估計是他自己有點旁的什麽事，現在人也回來了，您不用太擔心。”

    蘇素沒說話，隻是腳步愈發加快了，走進電梯。

    老爺子住在頂層。”

    蘇素有些詫異，她臉色微微變了變：“頂層？”

    是，您小時候經常住的那間。”

    蘇素的臉色愈發有些異樣，她皺了皺眉頭：“怎麽住那裏？”

    以前她還小的時候，也就小學吧，父親帶他來法國巴黎一定會住在這家酒店，頂層的那間房。蘇素也喜歡，她特別喜歡高的地方，尤其是這酒店的天台，而頂層那套房是連同天台的。

    父母死後，她再也不住那間房，觸景傷情避而遠之。

    到了門口，蘇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門被人打開，老管家穿著灰色毛衣，露出裏麵白色襯衣的領子，戴著老花眼鏡，手上拿著一份資料，看來剛剛在看資料，看到是蘇素，笑了起來。

    蘇素鐵著臉，進門，關門。

    一關門，蘇素不說話，黑著臉直接走到沙發那坐著，也不看老管家。

    隻是胸口一起一伏。

    哎喲，我們小丫頭生氣啦？”老管家嘿嘿嘿地笑著，坐到了蘇素的旁邊。

    蘇素依舊不說話，而是把頭扭到另一邊。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老管家從桌子上拿過一個橘子，輕輕捏了捏後剝起皮來。

    蘇素的頭扭得更厲害了。

    你看看你，就兩個小時沒找著我，你就從帝國飛巴黎，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了。”老管家將剝好的橘瓣遞給蘇素。

    蘇素不接，而是往旁邊坐了坐，嘴巴卻扁了扁。

    您一個人瞎跑什麽呀，這麽大年紀了，您要去什麽地方就要人送您去啊。”蘇素突然開口，聲音卻哽咽了起來：“這要是出點什麽事兒，可怎麽辦？！”

    突然，她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

    她連忙伸出手飛速地拭去，再一次往旁邊坐了坐：“以後您要是再這樣，神秘兮兮突然去別的地方也不打招呼，我找都不找你了，讓你睡……”

    行，不找我，讓我迷路了睡外頭，地上撿吃的。”老管家嘿嘿嘿笑著，蘇素的氣話翻來覆去就這幾句，他都能背了。

    以前蘇素沒這麽緊張，老管家去哪裏她不怎麽關心，加上老管家事兒也多，一個蘇府上上下下這麽多事，隨便開個晚宴來的都是頂尖的人，光安排這些就要花心思，這布置的場地也不是同天而降的，都是老管家負責去談。

    無論是國內的還是國外的，隻要是私人晚宴都是如此。

    也就是父母走了後，老管家的行程她都盯一眼，去哪裏做什麽什麽時候回來，她也不跟著，但是心裏就是得知道，知道了才安心。

    他們說在警察局調監控的時候，我……我……我嚇……我嚇都嚇死了！”蘇素聲音透著埋怨，甚至有些指責，可更多的是擔心和恐懼，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警察局就給她打過兩次電話，一次是父母雙亡的時候，一次是老管家這次。

    在接到秘書打來電話後，她的腿就不由自主地發軟。

    老管家雖然跟她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可是從小到大帶大了她，在她的心目中就是爺爺，尤其是父母死了，親戚們叛離了之後，這種感情的紐帶更加緊密。

    好了好了，來，爺爺給我們素素剝橘子吃。”老管家剝好後再一次把橘子塞她手裏。

    蘇素這才拿起來吃了。

    老管家看了一眼，小脾氣耍夠了，眼淚也不流了，將鞋子一脫窩到了沙發上四處看了看後垂下眼簾，很是憂傷地說道：“好幾年沒有來這間房了。”

    是啊。”老管家站起起來，剛想要歎氣，生生地吞了下去。

    都說歎一口氣壽命短一天，還是信著點，日子也不多了。

    我呢，老了，想來這裏拍張照，我跟你合照一張吧。”老管家笑著說道。

    好吧。”蘇素拿出手機。

    不要弄那個什麽你們小姑娘的那種美顏軟件，是美顏軟件吧？不要那種，要最真實的。”老管家跟個小孩兒一樣湊到了蘇素的旁邊，蘇素很自信地笑了笑：“我從來都不用那種軟件。”

    哢嚓一聲，記錄下了這一瞬間。

    這是我們第一次合影。”老管家說道：“你能今天就洗出來嗎？”

    可以，不用著急，以後多拍點兒，爺爺，你怎麽看著瘦了點？”蘇素低著頭看著照片後，抬起頭看了看老爺子：“真的，你最近瘦很多啊，之前做了體檢的，醫生沒說什麽吧？”

    老管家笑了笑，伸出手隔著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瘦了嗎？之前醫生要我少吃肉，減減肥，我現在晚上都吃的素。”

    這樣啊？”蘇素仔細地看了看老管家，剛要說什麽，電話來了。

    公司的電話。”蘇素立刻站起來接聽電話。

    老管家偷偷地鬆了口氣，看了看櫃子上鏡子裏的自己，確實瘦了很多，這病來如山倒，幾天的時間就垮得不行了。

    再過幾天，真瞞不過去了。

    蘇素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接聽了半小時這才忙完。

    照片記得洗出來啊，今天就洗。”老管家不放心，再一次提醒：“手機別掉了啊。”

    好，給你洗，不用著急，掉了就再拍。”蘇素隨口答道，環顧一周後歎了口氣：“我初中的時候就喜歡睡這間房，那會子整天學電視劇裏頭的憂愁，還動不動來一篇酸不拉唧的文呢。”

    說到這裏，蘇素沒往下說，她看了眼臥室，沒有走進去。

    以往，父母會睡的臥室，她沒有勇氣走進去。

    物是人非事事休。

    窗外還是一樣嗎？我以前還靠著這窗跟個憤青一樣感歎我爸爸公司開得不好，政府不好，哪兒哪兒不好呢。”蘇素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窗外的美景一覽無餘。

    美景的變化不大，跟多年前看到的一樣。

    同樣的風情，卻不同的心境了。

    又是秋天。”蘇素目光暗淡了下來，伸出手指了指遠處：“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就在那辦的派對，我爸……”說到這裏，她吞下了其他回憶的話。

    蘇素苦笑一聲，不再多說。

    正道是：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我今兒不睡這，這兒我會睡不著的。”蘇素拉上窗簾，連臥室的門都不進去，說道：“您怎麽突然要睡這兒……”

    言辭中有點兒埋怨的意思。

    遠離父母呆過的房間，這是蘇素這幾年的對住宿的要求，她不想回憶，這樣會影響她工作的狀態。

    我老啦，就想來看看。”

    您沒老。”蘇素說道，眼睛看向了他花白的頭發，咬了咬唇。

    今日少年明日老，真是沒說錯啊，我第一次跟你附近來巴黎，我安排的這間房，那還是我頭一次獨當一麵跟著出國呢，一晃，四十年過去了。”老管家坐了下來。

    您沒事的話，我明兒就回國內了，你跟我一起回吧。”蘇素說道。

    不，我跟你商量個事兒。”老管家嚴肅了起來，他從桌子的抽屜裏掏出一個文件，遞給蘇素。

    蘇素拿起來一看，臉色一變。

    什麽？這……您……我沒看錯吧？”蘇素張大嘴巴，抬起頭看著老管家，窗簾沒有關嚴實，一縷陽光灑落了進來，一如往昔。

    我要辭去管家的職位。”老管家笑著點點頭：“你沒看錯。”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