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脫離束縛的前一秒，這是吳陷那顆墜入深淵的心髒中唯一存在的念頭。

    他惱恨自己當時的蠢笨，可更恨自己如今的聰明，須臾便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自己曾經做了什麽。

    “你傻了麽？！”一聲怒喝將他的精神拉回現實，但仍有許多被心中突兀出現的黑洞拉扯，撕裂在那兒，朝越來越深的黑暗墜落。

    楊嘉和關度一人架著吳陷的一根手臂，把他夾在中間，奮力奔逃著。兩人身後，孟瑤依然被那個影子裏的人纏著，霜雪劍刺入地麵，黑影一塊一塊地朝各處潰散，一個不留地被白光吞噬。

    再過一會，她便能脫困了。

    “我看那個黑影的大概樣子，似乎是你們的人。”關度腳步不停，側頭看了一眼，轉回頭說道。

    “無所謂了。”楊嘉直視前方，冷淡回應。

    她現在的脾氣很不好，自從遇到這個新搭檔後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就像現在，她見著吳陷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腦海裏甚至有把吳陷丟棄在一邊，自顧自逃走的想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嗬嗬......”吳陷像發了癔症一般，口中吐著細碎的語句，那張臉一會哭一會笑。

    “把他扔上去！”他們繞著各處殘骸時快時慢地逃亡著，一會後，楊嘉終於見到那些沒有坍落的頭頂平地，於是扭頭喝道。

    “好......等等。”關度剛想答應，前頭通路便再一次得坍塌了。

    這次坍塌並不是一段，而是視線裏的所有一切道路，大廳原本富麗堂皇地瓷磚砸落在地，很快壘起，將他們的去路堵死。

    “這下無路可走了。“關度無奈道。

    “爬上去。”

    “我不是說這個。”他手指點點背後，“她已經追上來了。”

    其實不必他說，刺疼感越來越強的涼意已經提醒了她：最大的危機已然到了。

    楊嘉也不回頭，像可以預知一般將右手移到吳陷腰眼，做出一張並不平整的平麵，趁著後頭襲擊有幾秒凝滯，右腳在吳陷小腿一踹，帶著他撲倒在地上。

    當然，這樣也給關度預留了反應的時間。他胸腹提氣，之後張口，滾滾熱流從他口中吐出，將襲擊的這股雪浪分成兩半。然後——在他們前頭再次聚攏，往上方彎曲，不一會，除了地麵，他們的四周完全被白雪覆蓋。

    “不是純粹的怪物麽？”關度趕緊停止動作，腦袋轉了一圈，將那些白光收入眼底，擔憂地自言自語道。

    下一刻，孟瑤便穿過雪牆，一步步走了進來。

    她身上還掛著那個漆黑的人影，因她身材沒有那個人影高大，所以姿態看上去更加曖昧。

    同時，因為空間的縮窄，兩人終於聽清了孟瑤口中的話。

    “惡靈，惡靈，惡靈，惡靈.......”她那雙不清醒的眼珠，一直盯著失魂落魄的吳陷。

    應該問清楚再出發的，組織的那幫孫子，也不記得提醒我。

    關度心頭暗罵，他的那隻使用過能力的手上，麻癢與劇痛交織在一起，微微顫抖。

    “惡靈！！！”她怒吼著，膝蓋一彎，朝吳陷方向衝來，到了近前一跳，抬手倒提劍，刺向吳陷，若刺實了，少不得一個肢體殘缺的下場。

    背上的人影已經奄奄一息，除了出氣沒有別的動作，關度被召出的一道雪牆擋住，那隻受傷的手還被繞上，不停往內部勒著，而要來攔阻的楊嘉也被一道白光砸飛到了遠處，現今，除了吳陷本身，無人可以阻攔發了狂的孟瑤了。

    霜雪劍刺入了吳陷胸腹，他的身體被帶的歪斜，被釘在了地上，兩雙眼睛也終於碰了麵。

    “惡靈要死了，惡靈要死了。”她語氣裏的沒有絲毫掩飾。

    而吳陷完全沒有死到臨頭的反應，除了從口裏留出的汨汨血流外隻是自顧自得喃喃。

    “去死，去死，怎麽還不死！”孟瑤雙目一瞪，額頭當重錘，砸在吳陷腦門，一下又一下，撞擊的聲音另聽者驚悚。

    她的吵嚷終於有了反應，吳陷抬起了頭，在孟瑤下一次襲擊到來前對她說了第一句話，可那聲音，根本就不是他。

    “別煩我。”吳陷的臉色漠然，聲音很輕，帶著些許的不耐煩，也不看她或那把穿透他心髒的劍，像是這一切都無關緊要。

    孟瑤的動作停住，像見到什麽無比驚悚的事物般，臉色僵硬在那，蒼白得不見任何一點血色。

    ......

    “你不願意？”正反兩個吳陷同時開口道，“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麽！”

    “我可不想幫你逃避。”他們接著說，“這樣的故事也太無聊了。”

    “無聊？他欺騙了我！”

    “你真的是在為這個生氣麽？”

    “真的是他欺騙了你麽？“

    “難道我吃下的那一些陰暗的興奮感是假的？”

    “不要再說了......”

    “當你打著‘拯救’的旗號把刀子遞進那些小家夥身體裏的時候，我可沒見你有多少愧疚啊。怎麽，你不是很喜歡扮演一個一無所知的蠢貨麽，那何必要在真相撕開後偽裝得如此頹廢呢。”

    “我叫你閉嘴！”吳陷撲了上去，張嘴似一頭狼咬向麵前一模一樣的自己的脖子。

    他撲了個空，另一個吳陷身體向後彎曲，似彈簧繃緊了力，下一刻便重新彈了回來，把吳陷砸倒在不沾瑕疵的白色平麵上。

    “向你身下看看吧。”

    吳陷聞言，僵硬地轉頭。

    還是潔白無瑕的平麵，可吳陷臉色卻變得無比驚恐。

    “這，這不可能！不可能！”

    他看見了白色平麵下的東西，那裏是更深邃，沒有一絲光明的深淵。

    白色平麵，如其名，終歸隻是一張平麵而已。

    “哈哈哈哈。”另一個他張狂大笑，而吳陷也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笑聲如鬼泣。

    “我會幫你個小忙，畢竟我不幫忙，你就得死了。”他們同時開口道，“不過，吃了你，或是讓你吃了我，都沒到時候。”

    “畢竟，我也不喜歡被人下套的感覺啊。”

    ......

    “我們的炸藥有這麽強的威力麽，你偷偷埋了多少？”丁建國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偷偷？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麽。”林珊沒好氣地說，接著皺起了眉頭，”這有七成不是我們的手筆。“

    “那誰知道，你瞞著我的秘密又不少。”

    “喲，你這是在氣什麽呢？張著一副虛懷若穀，老成持重的模樣，心眼怎麽那麽小。”

    “誰心眼小了。”丁建國腦袋歪向一邊，過一會見林珊也不接口，又轉了回來，“那這是誰幹的。”

    “不管是誰幹的，是什麽目的，裏頭的點數還好端端放在裏頭。”

    “你要進去？”丁建國下意識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向林珊，下一秒便想起，他這個搭檔本來就是個瘋子。

    “可這連條路都沒了，難道要跳進去？”他看了看已沒了任何通路，變成昏暗洞口的地鐵站，和裏頭露出一些的末日般場景，繼續說道，隨後便見林珊似笑非笑地向他這望過來，頓時心頭一緊，“你不是吧，大姐，我的力量是有限製的你不知道？”

    “想象嘛，接著想象。”林珊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媚，讓丁建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別跟我這麽講話，太滲人了。”

    “還有更滲人的，你想不想嚐嚐？”林珊笑著，伏下身子，在他耳邊吹了口氣。

    “夠了夠了。”丁建國趕緊搖頭，拉起林珊的手，“我服了你了。”

    ......

    吳陷的手握住了插在他身體裏的劍鋒，緩緩地將它往外拔著。

    “惡靈，惡靈！”孟瑤驚惶地重複著，握著劍柄的手瘋狂地顫抖著，卻不敢有任何阻攔。

    “煩死了，給我閉嘴。”吳陷抬頭，煩躁地瞪了她一眼。

    “去死！！！”這一眼便讓她重回瘋狂，她幹脆鬆開了手，消失在吳陷眼前，再出現便是在背後，似乎這樣能讓她看到那雙眼睛後所感到的危機感減輕一點。

    “我說了，閉嘴。”吳陷脖子一扭，整張臉轉到了背後，另一隻手迅速朝後一擺，準確地掐住了孟瑤的脖子，也不管她嘶叫著拍打、掙紮，就想把她的喉骨捏碎。

    “咳咳......這可不行啊。”關度從突然融化的雪牆中艱難走出，身上的白雪還來不及蒸幹，第一眼就是這副奇詭的畫麵。

    “那是我的保護對象。”他說完，抬手便射出一股無形的熱流，刺向吳陷掐著孟瑤脖子的手。

    一道青色的防護層擋住了他的攻擊。

    “怎麽？過河拆橋也來得太快了吧。”他轉向不遠處從廢墟中站起，掛著一身塵土走向吳陷的楊嘉。

    “我們本就不是一夥的。”

    “也對。”關度點點頭，“那來吧。”

    “退下。”眼見這場一觸即發的戰鬥，吳陷卻開口喝止了楊嘉，那張臉也轉到了楊嘉麵前。

    還是相同的五官，可組合出的氣勢與表情讓楊嘉感到無比的陌生，一股莫名的危機感籠罩了她，對她的肉體和精神發出了警告。楊嘉還想咬牙前進，可身體卻不受她的控製，自顧自停在了原地。

    “管好你的人。”吳陷手臂一揮，像扔一口麻袋般把孟瑤砸進關度懷裏，帶著關度飛了兩寸地才跌在地上，甚至還有閑餘把她身上的那個黑影撕下，甩到一邊。

    霜雪劍也被他拔了出來，腦袋轉回，捏著還沾著自己血的劍身，放到眼前打量。

    “惡靈！惡靈！”霜雪劍內，一個陌生的聲音回想，語調淒厲如九幽厲鬼。

    “呸！”他吐了口口水在劍身上，把它扔向關度方向。

    做好這一切，他終於有心思看看自己身上的破裂傷口，露出一張古怪的表情後閉眼暈了過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