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樓的燈光一盞又一盞地接連熄滅。孫林漫步在江邊，偏著腦袋看著江水上的星星點點，右手手掌輕輕從欄杆上抹過。呂章跟在他身後，保持著固定的距離。

    “不是跟你說了，已經可以離開了麽？怎麽還跟著我。”孫林也不回頭，笑著詢問跟著他的女人。

    “我有我的理由。”呂章並不細答，隻是簡短地回了一句。

    “是麽？”孫林也不追問，回頭向遠處道路上的樹蔭望了一眼，“那你呢？”

    呂章心頭一驚，迅速轉頭看向那片林木，雙手抬起，已作出防禦的架勢。她一點都沒發現還有別人跟在兩人身後。

    “不要緊張，我現在可沒有找你麻煩的意思。”一個佝僂的身影從樹蔭中顯現，一步步走向兩人，在月光下露出了容貌。

    這是一位滿麵皺紋的駝背老者。

    “你跟了我一路，卻說你不想找我麻煩。”孫林把頭重新朝向江水，雙手交錯放在了欄杆上，“我也得信啊。”

    “如果你認識“禿鷹”的名號，就應該知道我從不說謊。”

    “我......應該知道你麽？”孫林不以為然，“既然你說你不想找我麻煩，就自己離開吧。”

    老者並未離開，而是張嘴繼續說道：“其實我來找你，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商量？你倒是說說什麽事。”

    “我想跟你聯手。”老者並不掩飾自己的目的，目光炯炯地望著孫林的後背，“我看過離淵帶來的錄像，認同你的實力，我想，你我聯手，在這個夢境世界沒人可以阻止我們，我們會成為最後的贏家。”

    “然後相互廝殺麽？”孫林反問道。

    “這是之後的事......”

    “嗬，還是算了吧。”孫林並不熱衷，“我隻想到處走走，要找人聯手的話你還是找別人去吧。”

    老者不再多言，沉默了一會，轉頭便往遠處走去，邁了十多步後突然停下，腳尖在地麵上一蹬，整個人飛向孫林旁邊的呂章。

    他的眉心，赤紅色符文顯現，在夜色下散發熾熱的紅光。眼見就要到呂章麵前，他本負在背後的手掌已然成爪，從背後甩出，隻需片刻就可以抓住這個女子。

    可惜，他還是功虧一簣了。孫林肥胖的身軀瞬間便擋在了呂章麵前，他的五指隻抓住了孫林肚子上的肥肉。

    “這就是所謂的‘不找麻煩’麽？”看著老者五指陷進自己肉裏，孫林嘴角輕蔑，緊接著便曲起一根手指，放到老者腦門上一彈。

    老者被彈得向後仰去，額頭符文上的紅光急速抖動起來，瞬間變得黯淡。

    他連連退後，退到離孫林很遠的地方站定腳步，抬起頭，模樣有些驚懼。

    “你......這怎麽可能，難道那隻魘妖的饋贈有這麽......”

    “今時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讚同麽？”孫林也不管他內心的胡思亂想，自顧自開口。

    “殺我？你也太自以為是了。”老者穩定住內心的震顫，一張臉色沉了下去，右手高舉過頭頂，喝了聲，“召。”

    語畢，他身後住宅樓中，無數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組成一股奇詭的音浪，潮水般的人影從窗戶中跳下，摔倒在地上，向此處匯聚過來。他們有的穿著睡衣，有的還未脫下外套，動作僵硬，臉色木然。

    “沒有鬼級，可能殺不了你。”老者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但是擋住你已經足夠了。”

    孫林沒有作答，老者向他看去，發現孫林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好像在看著一個小醜或是傻子。

    嗯？他心中奇怪，動作卻不停，五指張開，朝向孫林的方向。

    所有的幽魂抬起了頭，齊刷刷把目光轉向孫林方向，張開嘴，喉頭發出嘶叫聲。

    一切都會如他預料的那樣，這群幽魂將會幫助他阻擋前頭的那個恐怖的家夥，為他贏得從容離開的時間。

    但下一秒，讓他不可置信的事情便發生了：幽魂們回過了頭，轉過身子，把那一張張神誌不清的陰暗臉孔朝向了老者。

    “我說了，今時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讚同麽？”孫林的聲音回蕩在這片區域，讓老者眼中的情景更加顯得陰森可怖。

    他背上的冷汗一股腦地冒了出來，轉瞬便浸濕了後背的衣衫。

    “我讚......不讚同！不讚同！”

    “更改答案可不行。”孫林被老者周圍越聚越攏的幽魂們擋住，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話說回來。”下一秒，他的聲音近在咫尺，於老者背後響起。

    “我最討厭老頭子了。”

    老者目光一縮，手掌化刀砍向身後，卻砍了個空，下一刻，他的世界歪斜，看見自己離地麵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暗。

    “吃吧。”孫林抹了把手掌上的血，對四周待命的幽魂們輕聲吩咐，腳下一蹬，從這個包圍圈中跳出，穩穩地落回了呂章身旁。

    “你......”呂章想開口詢問，剛一開口，孫林便伸出手掌止住了她的話。

    “每個人都有秘密。”他笑了笑，也不理遠處令人毛骨悚然的撕咬聲，沿著江岸漫步。

    ......

    “現在我算是有點信你的話了。”林珊放下望遠鏡，側頭向身邊人開口，”這個孫林，還真有可能是隻高等級的‘魘妖’。“

    “不，他曾經是。”在她身邊的是吳陷，兩人一同站在一撞居民樓六層碎掉的窗台邊，盯著底下饕鬄的宴會和那兩個人影，“可現在他是人類了......都怪我！都怪我！”

    他給了自己的腦子一拳。從暈眩中清醒後，吳陷一直是一副負能量爆棚的樣子。

    “嗬嗬，你也不用太對自己失望，沒人能保證自己永遠正確，永遠不做傻事。”她隨口安慰了一句，抬起頭看向天空上的月亮，語氣有些蕭索，“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麽？”

    “為什麽？”

    “我可不會告訴你。”林珊哈哈一笑，轉身朝客廳走去，坐到正在沙發上盤坐休憩的楊嘉身邊。

    “你安慰人的功夫很差。”楊嘉輕聲說道。

    “這不正符合我的人設麽？怎麽，你難道想把那個對我恨之入骨的家夥從儲物間放出來，把我殺了？”林珊不以為然，拿起沙發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

    “我遵守承諾。”楊嘉語氣不變。

    “你也不用這麽虛偽，‘堅果’現在暫時失去了傳送能力，現在還在裏頭生悶氣呢。”林珊指了指裏頭臥室緊鎖的房門，“剩下我一個，無論如何鬥不過你們的，你大可以把那小子放出來。”

    “我說了，我遵守承諾。”

    “哼，真沒意思。”林珊搖搖頭，按動遙控器把電視頻道轉到《動物世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我們什麽時候走？”這時吳陷也從窗台邊走回，語氣急迫地向楊嘉詢問。

    楊嘉是他們這一夥各懷心思的隊伍裏每個人心中默認的主心骨。

    “想走，隨時可以走啊。”林珊搶先回答道，“想找死又沒人攔著你。”

    “你！”

    “好了。”楊嘉張開了眼睛，看向變了性情的吳陷，“先等關度和孟瑤從外麵探察回來吧。”

    “話說我們為什麽要跟你一起去當探子，還有，什麽時候我們跟他們變成一夥的了？”霜雪劍尖細如潑婦般的聲音自門外傳進屋內，腳步聲隨之響起。

    說曹操曹操就到，到外偵查的兩人回來了。

    “怎麽？有什麽消息麽？”吳陷打開門，還未等兩人走進客廳便出口詢問。

    看見吳陷，霜雪劍尖細的聲音戛然而止。

    “的確有情況，我在外頭好像看見四個‘影子’之一的‘禿鷹’......”他還未說完，便看見裏頭幾人臉上並沒有任何意外神色。

    “你這還叫偵查啊？‘禿鷹’都已經屍骨無存了。”林珊後腦靠在沙發靠背上，扭過頭，看著愣住的兩人，出口嘲笑道，“你們兩個下去，是去談戀愛了吧。”

    關度還沒什麽，孟瑤臉上卻浮現了兩朵紅雲，害羞地低下了頭，而霜雪劍聽了這話直接罵了出來：“醜八怪，你會不會說話！”

    “你說我什麽？”

    “醜八怪！”

    “完全正確。“林珊哈哈大笑，躺在了沙發上。

    “你......”不管是對人，還是對劍，林珊總是能讓他們啞口無言。

    楊嘉挪了挪身體，遠離林珊垂下的腳，才接著問道：“還有什麽消息麽？”

    “還有就是，其他三位也派了幾個探子過來，不過隻來了一會就撤走了。”關度臉上滿是挫敗。

    “看起來那些家夥都還在觀望啊，還真是沉得住氣。不過等‘禿鷹’死了的消息傳出去，估計他們都要坐不住了吧。”林珊眼珠一轉，心中又有了主意，“要不我們幫這位‘孫林’宣傳宣傳吧。”

    “你想怎麽做？”吳陷問道。

    “我想的不是什麽新辦法。”林珊側過身子，腦袋轉往房間方向，大喊道，“‘堅果’，給我滾出來，記得帶隻筆！”

    說完，她回頭對愣住的眾人說道：“不必在意，他就喜歡被罵。”（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