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君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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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長滿苔蘚的石階比往日滑的多,道觀建在半山,經年戰亂,已然殘破不堪,不過好在周遭桃花鮮豔,尚算有景可賞,並不枉方溯爬上來的辛苦。
遠看還是雕欄鬥拱,近看確實太破了,連青灰色的大門都破了個窟窿。
方溯扣指,敲了敲。
並沒有敲出什麽人,反而驚飛了一院子的鳥。
她推開大門,對麵正有兔子跑到長草叢中,馬上就消失不見。
方溯向前走,一地的雜草掩蓋了大半的石路,院內的房子毀了大半,唯一還完好的就是她麵前的那一間。
她正要進去,卻無端地感覺到一絲冷意。
方溯抬頭,看見一條碧綠的蛇纏在橫梁上,露出鮮紅鮮紅的舌頭,烏黑的眼珠幽幽地盯著她。
方溯開口道:“道長在房中養蛇,不怕傷人?”
屋中有個人影動了動,笑道:“貧道算命看緣分,若是有緣,阿奴不會傷其半根毫毛,若是無緣還要硬闖,便不怪貧道了。”
一條蛇懂什麽緣分?
怕不是裝神弄鬼,哄抬價碼的手段。
可她來都來了,沒有任何結果的下去,白費了她爬的半天山路。
方溯道:“不知本候與阿奴有沒有緣分?”
人影道:“阿奴與方溯無緣。”
方溯似笑非笑地看著那人,慢悠悠地摸著自己劍柄上的花紋。
這不是威脅,隻是無意識的舉動,但在旁人看來,與威脅無異。
人影又道:“但貧道與平陽侯有緣,侯爺,請。”
“阿奴,回去。”
那蛇歪了歪腦袋,竟又退回了陰影裏。
周遭有桃花的香氣,又有淡淡的血腥味。
很淡,若非方溯久經沙場根本聞不出來。
恐怕既沒有緣分,也沒有勢力,還要硬闖的,都成了這桃花的肥料。
但她的腳步未停,走了進去。
房中很幹淨,桌子上放著兩杯還在冒著熱氣的茶,和一局尚未下完的棋。
道士很年輕,甚是俊美,一身青灰布衣不顯寒酸,反而襯的人有幾分出塵仙氣。
“侯爺。”道士施了一禮,“貧道淨北。”
方溯到他麵前,隨手拿起茶杯,道:“給本候準備的?”
“是。”
方溯挑眉,笑道:“道長知道本候要來?”
淨北道:“今日算了一卦,有貴客臨門。”
“道長怎知是本候?”
“貴客欲西去,貴同王侯,這樣顯赫的身份,又去西邊的,隻有平陽王,因侯爺封地在西——塹州。”
方溯玩著茶杯,道:“有些意思。”她一撩衣袍坐下,淨北見她坐下,才坐下,於其說是守禮,不如說是討好。
這樣的討好雖然刻意,但是讓人受用。
“侯爺今年,二十有一?”
&nbs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方溯道:“道長算的清楚。”
淨北搖頭道:“非也,這不是貧道算出來的。貧道早年曾見過侯爺,侯爺許已經不記得了。”
方溯點頭道:“確實。”
“那時候貧道不過十五,侯爺亦很年少,當年,侯爺曾與貧道師傅手談一局,終是侯爺贏了。可貧道百思不得其解,侯爺在那樣步步是殺機的情況下究竟是如何贏的,今日,希望侯爺能為貧道解惑。貧道願傾盡畢生之所學,為侯爺算上一卦。”
方溯那局棋起初不是她在下,而是皇帝。
五年前皇帝還不是皇帝,皇帝隻是個異姓王,雲遊到中州的師傅在茶館陰差陽錯與皇帝對弈,皇帝因公務繁忙,下到一半就抽身離去,剩下的由其弟弟代勞,奈何對方並不怎麽會下棋,將好好的半壁江山輸了個七七八八,又拉不下臉,竟把方溯拉過來充數,代他下完。
方溯贏了,贏的十分光彩。
那年方溯不過十六,談笑間已經有了之後那位名滿天下的軍侯之風度。
可他想了五年,終不解,方溯是如何贏的。
“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方溯聞了聞茶,香氣撲鼻,她隻拿茶水沾了沾嘴角,道:“道長能算多少年?”
“前一百年,後二十年,並無差錯。”
方溯道:“那,道長不知這局棋的輸贏嗎?”
淨北一愣。
“你從未算過?”
“是……是。”淨北訕訕道。
看起來是個精明的,怎麽傻成這樣?
“你要是真能算的那麽準,早算出結果便好,何必糾結這麽多年?”
淨北拿手捏著衣角,沒說話。
“尊師棋技不錯,奈何心性不穩。他是藐視權貴,了無懼意,可惜他怕本候。”
“怕侯爺什麽?”
“或許是怕本候拔劍而起吧。”方溯仍笑。
她有意壓著身上的殺氣與煞意,可十幾歲時懂什麽,出鞘的利刃似的不掩鋒芒,銳意外露,連帶著戰場上磨出的戾氣也外露,可不把那見過的都是清貴文雅的世家子弟的道長嚇壞了,下出來的棋也有諸多漏洞。
“至於道長你,年紀尚小,不是本候調侃,恐怕道長知道陛下的身份時心思就不在棋盤上了吧。”
一舉一動都生怕失禮招惹貴人不滿,這樣的小心,當然錯過了棋局中的好些細節,當棋局結束時尚不明白方溯究竟怎麽贏了。
淨北無言以對。
方溯將茶杯放下,看了看俊逸出塵的小道長,無趣道:“惑也解了,卦就不必算了。”
她途中無聊,一時興起來了道觀,沒想到來了也是這般無聊。
她朝淨北頷首,道:“多謝道長的茶。”起身便走。
淨北追了出去,道:“侯爺可還要向西?走祁連?”
方溯按住了劍,這次卻是真的起了殺心。
如果這樣一個人真的能算出路線,為己所用尚可,為敵方所用後患無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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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星在西,”淨北道:“侯爺還是不要去的好。”
“煞星?”
“命中相克的東西。”
“道長的意思是,這東西會克本候一輩子?”
“若是殺了,萬事平安,若是躲了,也可一世無虞。”
方溯猝然大笑,徹底驚飛了他們頭上枝椏上的鳥。
“侯爺?”
方溯抽出劍,不偏不倚地指在淨北的脖子上。
淨北一愣,麵色更是慘白,卻不敢動。
這是一把造型妖異的劍,劍身不知由何物打造,竟是暗紅的,仿佛飲盡了人血而成。
“此為止殺,在到本候手中前不知克死了多少人,這麽說,止殺也是煞星。但止殺在本候身邊三年有餘,從未保養,卻不曾生鏽。”
“本候想,能被稱為煞的東西,總有些過人之處,那煞星若是能為本候所用則以,若是想害本候,”
她一劍掠了過去,淨北下意識地閉上眼,再睜開時,脖子還在,肩上卻落著一片桃花。
這是方溯的警告。
既是在表麵她對所謂煞星的態度,也在告訴他,安分一些。
“那本候就拿這把劍,割了她的腦袋,看看究竟是所謂的煞星煞,還是本候的止殺更煞。”
妖劍止殺,意為以暴製暴,以刑止行,以殺止殺,劍下亡魂不計其數。
不知有多少意氣奮發戰功赫赫的將軍被這把傳說中的劍反噬,如今卻在這個二十一歲的年輕軍侯手中,安然無恙。
欲令止殺臣服,唯有比止殺更為濃烈的殺氣。
方溯已經離開院子,唯能看見她的一身黑色錦衣,在碧色的草叢中,尤為顯眼。
淨北雙手冰涼,有些顫抖地摸上肩頭的桃花,他一碰,立刻成了幾十片。
片片大小相同,形狀相似。
這軍侯……
若說是當朝皇帝的兵器,倒不如說是一件凶器。
師傅當年的畏懼,他終於明白了。
……
方溯斟了一杯酒,比起茶,她更喜歡這東西。
茶讓人清醒,可酒則不,它能讓人昏沉、忘憂、而且止疼。
她摸了摸自己的後背,有些濕,傷口好像裂開了。
“侯爺?”馬車外有人輕聲問道。
方溯隨手往香爐裏塞了把香料,這才懶洋洋道:“有事?”
這是默許了讓她進來,軍士撩開簾子,道:“侯爺,前麵有祁連,林芷兩條官道,但都年久失修,不知道侯爺要走哪一條?”
“哪一條回塹州近些?”
“大抵相同,隻不過祁連官道附近有些人家,若是侯爺嫌馬車上不舒服,還可以在村中住下。”
方溯捏著酒杯,慢慢地笑了,道:“走祁連。”
她還真想看看,所謂的煞星,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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