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用過硬筆，雖覺得新奇，卻遠不比紙張對他的衝擊大。

    習慣了毛筆寫字，貿然改換硬筆，開始的時候肯定會覺得不習慣，就像後世之人再改換用毛筆寫字一樣。

    硬筆比軟筆方便，這是事實，想讓韓非體會到其中的好處，還需要給他一段習慣的時間。

    王離雖然盡力掩飾，但幾年時間相處和深入交流之下，韓非發現王離有些過於聰慧了。

    一開始他還不時的跑去和陽滋公主述說王離的過人之處，在陽滋公主看白癡的眼神中，韓非隻能憋悶的返回。

    “我兒當然是聰慧的，這點還要你來跟我說？”

    不知是不是天下母親都是同樣的觀點，反正在陽滋公主的想法中，兒子聰慧是必然，如果有人覺得他兒子不聰慧，那絕對是那個人瞎了眼。

    韓非想要告訴別人，王離此子，無論心性還是頭腦，都超過了這個年齡段的孩童太多，然而……

    王翦和王賁雖然對韓非的評價感到歡喜，卻沒能體會韓非想要表達的意思，隻是聽見韓非的誇讚，謙虛的表示還需要他盡心調教。

    一個妖孽之人的出現，必定遭人所不容。

    韓非無法直接告訴王家人，他孫子是妖孽；更無法告訴王家之外的人，仆役都不行！

    韓非看得清形勢，他估計，隻要他一開口，等待他的絕沒有好下場。

    他早已不把王離當孩童看待了，而是把他當和他相當的同齡人。

    王離也索性拋棄了偽裝，和他交談的時候不再裝無知，隻是相對收斂的保持著古人應有的樣子。

    因此，當看到王離拿出紙與筆，他沒有過於震驚，收下紙與筆之後，韓非很正常地開始了一天的授課。

    韓非精通的是法家思想，對儒家和道家亦有涉獵，而且造詣還不低。

    今天他所將的不是法家，法家思想和文化，這幾年下來已經講得差不多了，他今天所講的是儒家。

    孔子修訂了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韓非所講還沒到論語，而是從孔子修訂的《詩》開始。

    王離前世便對儒家思想有所涉獵，因此韓非在講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什麽滯澀之感，帶著饒有興趣的心思，王離聽著這位時代思想家對六經獨有的見解

    時光飛逝，秦王政二十年不知不覺來臨……

    後世吃貨之多，數不勝數，來到大秦的王離發現，吃貨不分時代。

    比如後來的絕世名將蒙恬，現如今就是一個十足的吃貨。

    發現了這點後，庖廚之術便成了他跟蒙恬增進友誼的一種方式。

    鐵鍋是王離自己專門做的。

    白口鐵其中的炭含量太高，人們還不知道反複捶打，能消除其中的炭含量，得到無論是彈性還是硬度都遠超銅的金屬鐵。

    大鐵鍋是用黃土固定在爐灶上的，下方木材猛烈燃燒，鐵鍋中青煙直冒，發出了嗆人的氣味。

    紅燒肉在後世很普遍，但在這個炒菜還沒流行起來的時代，能吃到紅燒肉的隻有王家的東廂房。

    秦朝的調料並不少，胡椒，花椒，八角等，八角在這個時候被稱作南茴香，可惜沒有辣椒，王離感到有些遺憾。

    芥末在周朝時就已經有了，但是畢竟不是辣椒，用來調味，少了一些辣椒獨有的香味。

    王離今天做了幾道後世家常小菜，紅燒魚、紅燒肉、韭菜炒雞蛋以及炒葵菜。

    韭菜根後世的沒什麽區別，葵菜又名莧菜，後世之人吃的不多，但在這個時代確實主要蔬菜之一。

    蒙恬顯然不是第一次來王家東廂房吃東西，幾道菜一上桌，蒙恬便迫不及待的動起了筷子。

    對於以前隻吃過蒸煮食物的大秦人來說，炒菜的味道無疑為大秦的吃貨打開了另一扇門。

    四個少年圍著桌案吃得虎虎生風，其中包括王離。

    相比幾年前，四人的個頭都竄了一大截。

    蒙恬十七歲的年紀，身高超過八尺有餘，身材孔武有力，比起一般的人要高出一截。

    蒙毅十五歲，身材雖沒有他哥哥那樣誇張，但也有七尺出頭。

    李鈺和蒙毅同年，身材比蒙毅略矮，相對也瘦弱一些。

    四人中王離最小，隻有十一歲；但其餘三人對他不會有任何小瞧，不說他是如今三公之一王翦王太尉的孫子，以十一歲年紀熟讀幾十萬字典籍……誰能小瞧於他？

    想要和這些人做朋友，必須表現出一些自己的價值。

    王離看得出，紈絝子弟是入不了這些人法眼的，所以，他適當的表現出了一些自己的閃光點。

    “昨天我已經傅籍（成年登記）了，開春之後，估計就要隨軍出征。”

    蒙恬喝了一口酒水，滿足地哈了口氣，說道。

    “你要領兵？”

    王離詫異，史書中統一六國之戰，好像並沒有蒙恬的身影，難道自己記錯了？

    “你想多了。”蒙恬翻了個白眼，說道：“自商君變法以來，軍中采用的便是因公授爵製度，無論何人不得例外；即便我阿爺曾位列三公，我阿爹是如今軍中大將，我去到軍中，也隻能從士兵做起，以敵軍頭顱為軍功，一步步往上爬。”

    大秦法律體製王離已經從韓非那裏學習過了，但是法律的具體細節和條例，他覺得意義不大，隻是一些死條例而已，所以隻看了個大概。

    他沒想到，大秦法律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堂堂軍事世家之子，居然隻能從小兵做起；他家和蒙家差不多，那他將來去到戰場，豈不是也隻能從小兵做起？

    大秦成年男子皆有義務參軍，走一遭軍中幾乎是必然的結局，王離不由得憂愁起來。

    與人短兵相接，並不是他的強項，自己真的要走到那個地步？

    此時此刻，王離才明白阿爺從小操練他的原因。

    沒有一副好體格，去到軍中，即便你有滿腔韜略，又何來用武之地？

    他仔細的回想了一遍，發現戰國後期的大秦，好像真沒有個人勇武欠缺的統帥……

    “你不怕？”想到自己的未來，王離歎了口氣，隨後問道。

    “大秦人從不畏死！”

    蒙恬將口中的肉食咽下，又喝了口酒，神色平靜，語氣卻透露著一股自傲。

    “這麽說，過兩年你們都要去戰場？”王離問。

    蒙毅和李鈺一起點頭……

    從他們眼中，王離看不到害怕和不願，隻看到渴望！

    為了了解他們的渴望從何而來，夜晚，王離找來大秦律法，仔細研讀了一遍。

    “斬首一人，授爵一級，賜房屋一座，良田三畝，仆役數人……”

    讀到大秦軍功授爵製度，王離倒吸一口涼氣。

    大秦爵位細分二十等，分為“士”、“比大夫”、“卿”、“候”四種。

    低級爵位一顆頭顱便能提升一等，也就是說，從公士到不更，隻需四顆敵軍頭顱！

    相應的，爵位提升，必然獲得大量房屋良田以及仆役的賞賜……

    “難怪秦軍無敵！”王離感歎。

    中級爵位之後，必是軍中軍官，提升爵位則是按照統領所屬總功績計算，大秦製度之細膩，令王離感到驚奇。

    在大秦，從軍等於發財，等於升官，也是唯一出人頭地的方法，秦軍哪有不拚命殺敵的道理。

    王離可以想象，其餘六國所麵對的，必定是一群嗷嗷叫著，看到他們的頭顱，有如看到閃閃發光的金子一般的窮凶極惡之徒。

    坐在書房之中，喝了口二丫遞過來的果漿，看著手中的竹簡，王離突然有些憐憫其餘六國將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