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裏應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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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氏宅邸後方,是泥濘的道路,荒蕪的小山坡和城牆。在一個疙瘩角裏,放著木梯子和繩索。梯子是兩段式的,拉長就足以搭著翻過甄氏宅邸的高牆。一旁的皮製包袱裏,還放著一件絲織肚兜,一塊沾著血汙的布,根據郭鬆的知識,這應該是古代女子的月經帶。絲織品和月經帶,能用得起的,恐怕隻有張婉芸了。

    肚兜是曖昧的東西,月經帶是不潔的東西。出現在這裏,隻能是偷的。梯子繩索都有些舊,那小廝應當幹這活很長時間了。

    郭鬆眉頭緊鎖,他沒想到張婉芸的居然會被這麽一個變態盯上。要拿到這些極為私密的東西,不入室盜竊肯定是不可能的,這意味著小廝有瞞天過海,讓甄逸、張婉芸都無法發現的方法潛入。

    這可是極大的風險,因為這意味著,小廝可能對張婉芸做出任何越軌的舉動!自己和張婉芸之間的事情,也可能成為把柄。

    “你怎麽沒告訴老爺?”

    馬三道:“老爺對我爹不好,我才不告訴他。”

    得,甄逸居然把滿門上下得罪完了。可古代這幫老爺不都是這樣麽?哪個會把下人當人看?“吃人”可不是說著玩的。

    郭鬆心裏盤算著該怎麽處理這事,道:“我們先走吧,不要讓人發現了。”

    “走。”

    先回到家。養父出去玩去了,五兩銀子,幾個月之內是不用去打獵的。養母見他回來了,趕緊給他熱飯吃。

    吃飯時,養母坐在床沿看著他,憂心忡忡的問:“鬆兒,娘要走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了?”

    郭鬆點點頭,“嗯。放心吧,甄逸不會得逞的。”

    養母歎了口氣,道:“隻要能給你銷去賤籍,娘這殘花敗柳死了也心甘。你聰明伶俐,過目不忘,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沒有的事。”郭鬆安慰道:“出人頭地,是為孝敬父母,封妻蔭子。若父母不存,功名利祿又有何用?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掉進火坑的。”

    “可不要胡說。”養母嚴肅道:“你一個小孩子,哪裏懂這些厲害。甄逸是毋極縣首屈一指的人物,為人心狠手辣,不講道義,咱們家是賤戶,不可與之爭鋒。”

    “好的。”郭鬆並不爭論,這種事情,自己暗搓搓的解決是最好。說得多了,還容易泄露消息。

    “老爺饒命啊!”屋外傳來男人的求饒聲。郭鬆來不及放下碗筷,快步出門查探情況。

    兩個衙役正在教訓一個中年漢子,稀稀拉拉的有幾個人圍觀。那漢子的婆娘,兒女都在一旁瑟瑟發抖,不住求饒。

    這兩個衙役郭鬆認識,他們是負責管理這一片的,吃拿卡要是不可避免,養父每次打獵回來,都要給他們送肉,這才能安生。挨打的中年漢子,郭鬆也認識,本來是打鐵的,去年被燒傷了手,殘疾了,現在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這些底層人,是存不住錢的。他們累死累活賺到的錢,隻夠勉強糊口,一旦遇上天災人禍,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是常有的事情。

    “這個月再交不上錢,要你好看!”衙役丟下一句狠話,又大搖大擺的繼續巡視。

    養母見狀趕緊先進屋躲避。郭鬆蹲在門檻上自顧自的吃飯。兩個衙役在門口停下,伸直了脖子往屋內看,屋內烏七八黑,看不到什麽東西。

    “香!真香!你娘太香了!”兩個衙役大口大口的嗅著空氣,臉上掛著猥瑣的笑。

    郭鬆也懶得理會他們的猥瑣,這可不是能和官差理論的時代。他們能忍住獸性,不強行進屋行非禮,就要謝天謝地了。

    “小畜生,剛才看到了沒?甄老爺給你爹帶句話,不識好歹,就棍棒伺候,記住了嗎?”

    郭鬆一臉呆傻,連連點頭。

    “呸!”衙役朝他碗裏吐了一口口水,哈哈大笑著走了。

    郭鬆隨手將飯倒進水溝,臭水一下衝走。起身,進屋,徑直走向櫃子,取出箱底的一把短匕首。養母見狀,趕緊上來攔住他,“你要幹什麽去?”

    “爬城牆去。晚些時候回來。”郭鬆掙脫養母的手,快步出門。“你把門看好,別讓歹人進屋。”

    養母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再看看空蕩蕩的屋子,一聲長歎。

    郭鬆腦子裏飛快地想主意。他上一世沒有經曆過什麽鬥爭。寒窗苦讀,考上大學,回鄉教書。一路上都在象牙塔,麵對的人也大都和善。哪怕是市儈小人,也要對教師尊敬三分。所以他沒有什麽鬥爭經驗,甚至連辦公室遊戲都沒整明白。

    現在要他去算計,空有滿腹詩書,卻毫無辦法。他讀書,是為了修身養性,是為了教書育人,不是為了搞陰謀詭計的。他從書裏學到的,是高尚的道德,美好的情操。那些爾虞我詐的東西,他向來略過,也很少去深入思考。

    他能夠如此,是因為,他不需要。他從小到大所處的環境,不需要他去掌握爾虞我詐的技巧。他無需研究厚黑學,也能一路順風順水,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受人尊敬。

    現在,他需要了!

    腦子裏翻開一本本曆史書,一冊冊兵法、戰術,回憶起林林總總的各類成功學、厚黑學,他必須盡快的掌握這些技巧,並且在實踐中運用。紙上談兵是遠遠不夠的,一條計策是否有用,必須付諸實踐。而這些欺壓他的人,就是這場實驗的小白鼠。

    “此去何為啊?”

    郭鬆正埋頭趕路,突然被一個人叫住,抬頭就見到趙先生一臉嚴肅的攔住去路。

    郭鬆回了一個字,“玩。”

    趙夫子微笑道:“你一臉怒氣,龍行虎步,配著匕首,怕不是要去玩出人命來?”

    郭鬆到底缺乏經驗,匕首就掛在腰上。下意識的把匕首往身後擋,道:“正因為生氣,才要找朋友玩樂消遣。”

    “那你帶著匕首做什麽?”

    郭鬆道:“常言道:君子佩劍。家裏窮,出身低,就配把匕首壯膽。”

    “哦?”趙夫子摸著胡子,笑吟吟的問:“我教你的聖賢之言,你都忘了?”

    “記住了一句。”

    “哪一句?”

    郭鬆道:“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言畢,郭鬆也不多廢話了,徑直就走。趙夫子卻急忙上前攔住去路,道:“有何苦悶,可說給為師聽聽。”

    郭鬆道:“這是我的私事,不勞煩先生費心。”

    趙夫子蹲下來,直視著他的眼睛,道:“你怒發衝冠,若是害了性命,豈不是浪費了這顆好頭?先消氣,從長計議,不可一時衝動。”

    “我是賤民,沒得活路。”說罷,一手握著腰上的匕首,一手握著拳,堅決道:“請先生讓個路。”

    趙夫子寸步不讓,堅決道:“你我師徒一場,我豈能看你尋死?你既然是我的學生,就該聽我的勸告。”

    郭鬆道:“有人想要害我家破人亡,父母離散,此仇可報否?”

    趙夫子頓住,摸著胡子想了想,道:“可報。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如今不過童稚,豈是惡人敵手。理當強健筋骨,通讀詩書,方能複仇。”

    郭鬆道:“此燃眉之急,不可久侯。”

    趙夫子道:“豈不知,君子善假於物?怒發衝冠,乃匹夫行徑!”

    這話一下子把郭鬆點醒了,怒氣消退,沉吟道:“我不過賤民,誰肯假物與我?”

    趙夫子道:“誰會借東西給一個瘋子?”

    “多謝先生教誨。”郭鬆頓時冷靜下來,拱拱手,放棄了提著刀去找人的想法。

    趙夫子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

    不得已,郭鬆隻好先回到家,養母正心神不寧的做晚飯。看到他回來,這才放了心,“你怎麽回來的這麽快?”

    郭鬆道:“受了先生教誨,我另想辦法。”

    “好。先吃飯。”養母難得露出了笑容。這幾天家裏的氣氛實在是壓抑的很。養父上午出了門,到現在還沒回來。若是以往,養母肯定趴在門邊盼著,今天卻毫無憂慮的陪兒子吃飯。看來養父母之間的感情,基本沒啥戲了。

    吃過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郭鬆並沒有想到什麽好計策,不過他也還有現在就可以做的事情。讓養母在家看好家,自己配著匕首,趁著夜色出了門。

    此時不到一更天,宵禁還沒開始。街上有些來來往往的行人,窮苦人都在街邊嘮嗑,富貴人都往青樓的方向走。

    郭鬆來到小廝藏匿梯子、繩索的地方,想把那些衣物之類的拿走銷毀掉。卻遠遠瞧見一個人影走來,趕緊先躲在一邊的陰暗中。

    小廝一路快跑,嘴裏還在抱怨自己婆娘睡得遲,差點又讓他被宵禁堵上了。看到自己的東西都在,小廝看了看四周無人,便扛起梯子朝甄氏宅邸走去。

    郭鬆拿了繩索,遠遠的跟著,看著他架好梯子,爬過了圍牆,落到了張婉芸的屋頂上。

    此時還能聽到屋內傳出的絲竹管弦之聲,看來張婉芸還未入睡。

    等著等著,裏頭的音樂停止了,傳來丫鬟的聲音。“夫人沐浴過了,正準備安寢。”

    郭鬆聽得莫名其妙,並沒有人和丫鬟對話,可她這句話分明就是對某個人說的。

    這是聽到屋頂傳來細微的聲音,小廝行動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