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違禮不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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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鬆發現,他所說的女子讀書的好處,在像甄儼這類古代男性的眼裏,不僅沒有半點益處,反倒是有損他們的權力。不讀書的女人,很大可能變成一個逆來順受的人,而和這類人相處,爽快感是毋庸置疑的。畢竟,欺負老實人,是人類的共同愛好之一。

    如果郭鬆不能給出足夠多的“利益”,是無法說服他們的。那些人權、平等主義的東西,對他們根本沒價值,他們是士族,是統治者。

    想了一會,郭鬆道:“你們讀書太少,而且目光短淺。以我所知,古之成大事者,無一不是有明禮知書的賢內助。何況男兒頂天立地,在外頭受了氣,應該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哪有憋著火回家欺負老婆孩子的道理?據我所知,隻有那下等賤民才軟弱無能,隻能靠欺淩妻兒逞威風。”

    甄儼道:“女人讀書,又不能做官,淨是賠本買賣。”

    “混賬!”郭鬆罵道:“子曰:推己及人。你們知道要讀書明禮,卻不能推及家人,如何能修身齊家?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你有餘財,卻不願分一杯給同胞姐妹,如此狹隘,如何能兼濟天下?無論男女,都是人,哪有隻能男子讀書,女子不能的道理?”

    甄儼反駁道:“女子不過生養之用,隻比禽獸高一等,豈能與男人並稱?”

    郭鬆氣的渾身發抖,連聲罵道:“非人哉!非人哉!”

    言畢拂袖而去,回自己房裏生悶氣。張婉芸來了,命左右退下,和郭鬆閉門私談。

    “你若是有氣,就朝我發出來,可不能就此走了。”

    “跟你沒關係。”郭鬆無奈道:“你這兩個兒子,我教不了。”

    “那就不教了。”張婉芸出乎意料的爽快,拉著郭鬆的手放在自己的雙峰上,勸解道:“舉茂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就算他們目不識丁,也能做官,管他們作甚?”

    “教不嚴,師之惰!”郭鬆猛地將戒尺甩了出去,將燭台打倒在地,罵道:“若我教出來的學生連人之為物都不懂,縱然教了他們聖賢書,也不過是增加個禍害罷了!”

    “你錯了!”張婉芸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柔聲道:“我見過的男人之中,無論達官顯貴,還是鄉野草民,把女人當人的,唯你一人而已。這世道還不好好地?”

    張婉芸輕撫著他的臉龐,輕聲說:“你都不知道,你對女人有多好。”

    “我是老師,我的職責是教化學生。”郭鬆無奈搖頭,歎息道:“我還是回去種地來得好。”

    “你還有我。”張婉芸溫柔的貼在他的胸膛上,輕撫著他的臂膀,柔聲說:“我懂你。可世道如此,我們不過一個女人,一個教書先生,又能如何呢?聖賢說:窮則獨善其身。我們力有不逮,那就享受自己的小生活吧。你有我,我有你,我們是兩個相愛的‘人’,這比什麽都重要。我不在乎他們的看法,我隻要你。”

    她情真意切,郭鬆亦為之動容,心中的怒氣也消去了不少,歎息道:“這可如何是好?我費盡心力教他們,卻是這麽個結果。”

    “世人皆有高低貴賤。你學生數百人,總會有幾個成才的,也會有不成才的。”

    “罷了,罷了。”郭鬆道:“我以後不管他們這檔事了。”

    郭鬆接受了甄儼兄弟的道歉,隻是,他決口不再提“做人”的道理,每天照本宣科,講解書本就算完事。甄儼兄弟倆高興不已,老師不管他們了,讀書輕鬆的很。

    倒是之前說不用讀書的甄薑,現在天天跑來教室找他聊天。郭鬆便趁著間隙給她講講故事,大都是一些神話傳說和戰國名人的趣事。

    甄薑基本的常用字還是知道,不過讀起來不是特別規範。教小孩讀書識字是郭鬆的老本行,一個個留著鼻涕,光著腳丫子,滿臉泥土的窮娃娃,他都能教的他們抑揚頓挫的讀詩。何況於這種富貴人家的大小姐。

    教書最大的樂趣,在於傳遞知識。當學生們學有所成的時候,作為教師的成就感是極為滿足的。

    有一天,正給甄薑說完項羽兵敗垓下的故事。她問道:“高祖為人如此無恥,如何能一統天下成為聖君?”

    “人品與才能,是兩碼事。”郭鬆解釋道:“就像有的人讀了很多書,也依然是個敗類一樣。甚至在很多時候,才幹與品德是互相矛盾的。越是要成就大事業的人,往往越是需要降低自己的品德標準。”

    “既然讀書不能讓人學好,為何還要讀書?”

    郭鬆道:“讀書可以獲得成功,功成名就。一個人,一旦功成名就了,就會好麵子,愛羽毛。這時候,我們寫書的人,就要告訴他們,百姓喜歡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人才能得到美名,什麽樣的人才能為千古典範。書中那些好人好事,品行高潔的人,都是為此塑造的。我們重點提出他的某一種優點,大加讚揚,從而引導那些有能力破壞道德的人,為了自己的名聲,遵守這些‘規則’,從而維護社會大道德的穩定。”

    頓了頓,又笑著說:“你看我誇讚過柳下惠坐懷不亂。這是為了讓世間的君子做一個不冒犯女子的男人,否則,若是男女獨處,男子便動手動腳,女子體弱,如何抵擋的了?孔夫子說:求乎其上,得乎其中;求乎其中,得乎其下。有了柳下惠這種高潔的例子名垂青史,世間男子至少也要做到‘不冒犯’的層次。”

    甄薑嬌笑道:“那夫子能做到哪一層?”

    郭鬆道:“大抵是中層。”

    “我試試。”甄薑一下子撲到他懷裏,抱著他坐著,雙腿就跨坐在他的胯部,緊密接觸。“夫子不亂嗎?”

    郭鬆看著她帶著一絲期盼,又有一絲害怕的眼睛,微笑著說:“你信我是君子,才敢如此。我豈能讓你失望?”

    “呀!”甄薑一下子紅了臉,俏皮的笑著,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女兒親一下爹爹不違禮吧?”

    郭鬆兩輩子加起來,四十五歲了。不說他在現代社會見到的,就說這輩子,他的養母是花魁,精通各種調情手段,他的情人是貴婦,亦是善於人心。區區一個十四歲不到的小丫頭,這點小心思,哪裏能瞞得過他?

    學生愛上老師,人之常情。郭鬆年少時就幻想過自己的大學老師,差點付諸實際行動。但當時他已經成年,自我把控能力很強,能明白這種“愛慕”之情的虛偽之處。年紀稍小的學生,遇上青春年少,風華正茂的老師,往往都是魂牽夢繞。

    但是,古今中外,對於師生戀,都是一概打壓,絕不容情的!究其原因,就在與兩者之間的不對等。老師作為傳道受業的一方,會自然的引出學生的崇拜感,這種感情是帶有“宗教性”與“欺騙性”的。看似隻是普通男女之愛,實則相去甚遠。

    當了這麽多年老師,若是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了,就可以回爐重造了。

    徐徐然說:“是真是假,皆在於心。若不通師徒之禮,隻管請教。父女之情,隻屬父女,天地君親師,秩序井然,為師越俎代庖不得。”

    “是。”被戳破了心思,甄薑隻好脫離他的懷抱,老老實實的坐回自己的座位,恭恭敬敬的說:“夫子果然是個君子。”

    屁的君子!換了你娘坐上來,我就要寬衣解帶上戰場了。郭鬆實在是沒辦法,他終究是現代社會長大的。在那個社會裏,偷人隻是道德問題,嫖宿幼女可是刑事問題。而且師生戀是絕對禁止的,雖然有不少大師都好這口,但郭鬆不好,尤其這還是一個幼女學生。

    “今天的講課就到這裏吧。你家中有許多的書,可以自己讀讀。”

    “是。”甄薑的情緒低落了不少,女孩子被拒絕了,總是有些傷心的。慢悠悠地起身離開,走到門口,回頭說:“夫子,我覺得霸王重情重義,虞姬願為他而死。高祖無恥得天下,呂後所為理所應當。”

    “嗯。”郭鬆不置可否,對於沒有標準答案的事情,他從來不會向學生強調什麽。讓他們自己思考,自己判斷,才能擁有自我。

    項羽或許重情重義吧,但坑殺俘虜、屠殺平民,也算不得什麽英雄。分封諸侯更是逆天行事,自然必敗無疑。劉邦或許卑鄙無恥吧,可他一統天下,剪除諸侯割據,雖然漢律苛刻無情,卻也免去了戰爭之害。

    評價政治家,是不能按道德標準來的。實際上道德高尚的人,往往都是失敗的政客。甄薑作為一個女孩子,重視情義,也是自然。她們母女倆都是“戀愛腦”,男人的愛護,比天下重要得多。

    十二月,朝廷傳來消息,生育了皇長子劉辯的貴人何婉被冊立為皇後,其兄長何進被召入雒陽,擔任侍中一職。

    這一天,毋極縣難得停了雪,陽光明媚。按日子算,甄逸應該就要回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