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石鍋端來，倒是小巧精致。蕭歆然裏外看了看，又湊上去輕輕一嗅，心中早有預料的結論終於得以證實：“安平姑娘，是醫家？”

    女人恍然大悟。茶中那一縷獨特的滋味，正是藥香。

    安平暉垂眸一笑，毫不遮掩道：“大小姐好靈的鼻子。我自幼隨師行醫，住到這深山裏來，也是因為此處藥材豐富。”

    女人開口直白道：“醫者合該遊曆四方，懸壺濟世。”

    “實不相瞞，除去采集藥材，我在此處更是奉家師之命，等兩位貴人。”

    “安平姑娘師從何人？”

    “家師，蘇幕。”

    蘇幕。舉世聞名的醫家中，的確有那麽一位蘇姓女子。兩年來，蕭歆然多次聞其聲名，也早有猜測，卻一直沒有等到此人。

    如今，雖然不是本人，卻總算是來到了她身邊。

    日後要依仗此人的地方注定不少，蕭歆然起身，鄭重行禮道：“讓安平姑娘久等了。”

    女人也一同站了起來，作揖致謝。

    安平暉趕緊止住兩人：“二位姑娘客氣了。”

    三人重新入座，蕭歆然重撫石鍋若有所思，安平暉卻突然開口笑道：“說起來，昨日下山，聽聞蕭家大小姐失蹤了大半日，令尊似乎尋得辛苦，為何……”說著，瞥了一眼端坐喝茶的女人，“為何會和少奶奶在一起，天不亮就出現在我這石洞之外？”

    女人繼續喝茶。對外說辭一向由大小姐負責考慮，見她一派安然，女人知道她必定早有打算。

    果然，蕭歆然從容回道：“路過石洞乃是偶然。至於為何會和她……”說著，也瞥了一眼端坐喝茶的女人，眸中隱有戲謔，“當日長嫂被一紙休書趕出蕭府，一直懷恨在心，於是策劃今日刺殺家父。為保萬全，提前將我劫了出來，不叫我為家父保駕護航。”

    女人一口茶險些噴出來，費勁忍住了：“……”

    安平暉目瞪口呆了半天，愣愣道：“您都不反抗的麽？”

    蕭歆然麵不改色地替女人順毛：“長嫂如母，我怎敢反抗。再說，打不過。”

    看著兩人目光交流，彼此互動曖昧而輕鬆，安平暉終於反應過來，強忍笑意道：“如果大小姐需要，我願拿這套說辭去市井中嚼嚼舌根。”

    女人挑眉看她一眼，不置可否。蕭歆然卻略有驚訝道：“我們二人共謀弑父，有違天道人倫，姑娘也願相助？”

    安平暉再次起身行禮。

    這一次，不再是淺交之間禮節性的拱手作揖，而是雙膝跪地，鄭重叩首。

    蕭歆然趕緊去扶，卻扶之不起，隻能聽她垂首開口：“我奉家師之命，亦曾於宗堂之上起誓，對大小姐言聽計從，絕不背叛。您既要弑父，他便一定有必死的道理，我與家師同心，自然不會對大小姐的品行有所懷疑。”

    扶人的手一頓，曆三世百年而姿容不改的麵容上，浮現出複雜的神色。

    身旁女人走近兩步，將手撫上她肩頭，握了握，算作安慰。

    蕭歆然轉頭看著她，又看向跪伏在地的人，大徹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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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有些東西，曆久彌堅，不會隨著轉世而改變，不僅僅是容顏。惡意如影隨形，所有痛苦揮之不去，但善果福報亦是如此，不因輪回而消沒，永遠作為她身處暗夜的長明燈，陪伴，支持，不離不棄。

    所以，沒什麽需要慶幸的，更沒什麽需要抱怨的。

    “安平姑娘，我定不辜負你和令師的信任。”

    石洞一番洽談之後，洞外已是雨過天晴。臨行之前，安平暉斟酌又斟酌，還是說出了盤桓在口中許久的話：“二位姑娘身上都有傷，我雖知今日初逢，貿然提出要為二位診治，必將引起懷疑……但如果需要，請隨時來此，阿暉願效犬馬之勞。”

    蕭歆然微微一笑：“安平姑娘言重了，隻是小傷，此次就不必麻煩了。日後定有辛苦姑娘的時候，在此先行謝過。”

    拜別之後，兩人沿安平暉指引的山北小路往山下走，順便討論著之後的計劃。

    女人“深明大義”，主動提道：“以我的名義刺殺蕭家老爺，確實是不錯的主意。一會下山，我去高調搞一件武器在手，落落口實。你隻需在暗中藏好，待人死後，過兩日再回府，稱被我劫走，剛剛逃脫，自然可以繼續做你的大小姐。”

    “你想代我行刺殺之事？”

    女人彎彎繞繞半天，心思卻被一語道破，也不羞赧，而是理直氣壯道：“我身手比你好。”

    蕭歆然輕哼一聲：“未見得吧。你沒出世這兩年，我可是日日習武。”

    沒出世。女人嘴角抽了抽：“你這個用詞……”

    “而且，蕭家祭祖的山因是風水寶地，權貴墓地眾多，不太好找。你迷路，還臉盲，萬一殺錯了人，不合適。”

    女人：“……迷路我承認，臉盲？那好像是你自己吧。”

    蕭歆然：“……是你。”

    “明明是你。”

    爭了半天，互不相讓。眼看已至山腳下，女人拿出無賴理由：“第一世裏，蒼允死在我手上。既然有對應關係，這一世殺他的人自然還該是我。”

    蕭歆然思路清晰，利落反駁：“對應關係無絕對，你舊疾在身，第一世亦是因此而深涉險境。單說此刻，你肩上傷重，動作受阻，更是不宜出手動武。”

    女人望天歎息，深感無力：“那，一起去行了吧？”

    “如儀孤身一人，何來幫手？”

    女人沮喪垂頭，使出殺手鐧來，軟聲道：“歆然……”

    蕭歆然瞬間淪陷，原本清明銳利的雙眸泛起憐愛的柔光，伸手慢慢將人攬進了懷裏。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女人抱緊她，手攬纖腰，慢慢撫過腰腹舊傷之處，眉間犯愁。

    “蒼允不殺，就無法牽扯出之後種種，我們也無法設計謀劃，掙紮求存。既然早已選定，該承受的我自會承受。投機取巧會有何後果，誰又能知。我怎會……又怎敢拿你冒險。”

    沉默過後，女人釋然而笑：“好吧，好吧。論口才，在下甘拜下風。”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虐蕭禦姐預警。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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