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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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蘭幽站在一片無邊無涯的空芒之中,目之所及,不見一人一事,唯有不知從何而來的烏紫之光灼灼烈烈。她試探著走了兩步,腳下軟軟的,像是踏不到實地,卻又能站的平穩,顯然此處已不是現實之境。

    謝蘭幽心知自己已成功的進入無天的元神黑蓮之中,便試探著問道:“請問有人嗎?”

    她的聲音在寂靜中飄蕩了開來,慢慢消失不見,既沒有餘音回蕩,也不曾聽見有人回答。謝蘭幽又道:“昨日有幸一見的那位白衣大師,小女子謝蘭幽,你或許已經知道。但貴法號如何稱呼,我卻尚不知道,不知是否可以請教?”

    這句話話音未落,隻聽無盡的空間裏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有一人溫柔的問道:“你不認得我?”

    謝蘭幽聽出這聲音正是那白衣僧人的,於是拱手道:“蘭幽曾經跟隨無天的慧眼,在其中見到過大師,但是那隻是些片段,是以蘭幽確實不知如何稱呼大師。”

    烏紫色的光芒中,白色的聖潔之光一閃,那白衣僧人已經出現在謝蘭幽麵前。他行到謝蘭幽身前,在與她相隔不過一丈長短的地方站定腳步,他望了謝蘭幽一小會兒,合起雙手,向謝蘭幽行了一禮,道:“我也是無天,我是他的善念。”

    謝蘭幽聽到真相果然如此,心中一沉,不自覺的咬了咬下唇,心中疑惑道:“我與無天相識多年,不曾覺得他沒有善念,那時他分出一分元神保護我,後來紅玉為人所殺,他又勸慰我,這些都是發自善意,莫非他是最近把這善念分出去的嗎?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毫無所覺?”

    她正想著,又聽那白衣僧人道:“你我之前便是相識,那時候我叫緊那羅,是個在西牛賀州南部傳教的僧人。”

    謝蘭幽追問道:“敢問大師一句,無天是何時變成他和你的?”

    緊那羅十分意外的看了謝蘭幽一眼,點點頭道:“看起來你真的是十分關心他,那是他在變成無天之後。”

    謝蘭幽琢磨道:“這意思便是無天原本不是無天?不錯,黑暗之淵原本的主人似乎是叫做魔羅。如果那個時候,無天和他還沒有分開,他與‘我’相識之時又曾叫做緊那羅的話,那麽無天的至少變換過兩次。緊那羅,緊那羅,我在佛經中看過這個名字,他原本是佛界的護法,後來因為向佛之心不純、六根不淨犯了戒律,而被逐出佛門。看起來這件事多半和那黃衣服的姑娘有關。唉,我因得了緊那羅的功德才能在雲山修成正果,他卻因為我的前世被逐出佛門嗎?”

    她本想問緊那羅“你與無天究竟是如何分開的”,但思及緊那羅目前的處境,自己的前世也是一件原因,於是躬身行禮道:“大師,小女子曾經在無天的慧眼中看到一些片段,知道大師和無天原本是佛門中人,隻是小女子一向以為往者不可追,所以對過去之事,一向缺乏關心。但這段因緣似乎牽扯至今,不知道大師可否原原本本將這段因果講給我聽呢?”

    緊那羅聞言,微一躑躅,點點頭道:“那是三萬兩千餘年前的事情,那時我是世尊優婆羅陀座下的弟子,有一日他派我去西牛賀州的南部傳教。那時那裏是沙羅門教的地盤,你知道沙羅門教嗎?”

    謝蘭幽點點頭,佛教原本是脫胎自沙羅門教,很多教義是相通的。但沙羅門教教義中心,是嚴厲而不可逾越的等級製度,而這正是佛教所反對的。

    於是那些在沙羅門教中,那些底層出身、平日受盡壓榨和白眼兒的人,有很多都皈依了佛教。沙羅門教的上層階級偏偏又是不事生產的寄生階級,乍然是去了供養己身得下層階級,對此自是又恨又惱。為了維護己身,沙羅門教便宣稱佛陀是沙羅門教中至高神的化身,專門帶著虛假的教義,引誘那些不虔誠的沙羅門教教徒下地獄。

    這樣一來,兩教之間非但沒有同出一源的香火情,反而是勢成水火,不能相融,甚至因教義上的衝突,屢屢發生人命之事。緊那羅一個佛教徒,被派去到沙羅門教的地盤上傳教,當真是凶多吉少。

    緊那羅見她知道,便不再解釋什麽是沙羅門教,繼續說道:“我一到那裏,當地的大祭司便對我說,我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傳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條件。”

    謝蘭幽哂道:“這條件若不是故意刁難,便是他自己也著急要辦,卻無論如何辦不到的事情。”

    緊那羅頷首笑道:“不錯,那沙羅門教的地盤上,最繁華的一座城池裏,有三個難纏。一個是偷盜世家的小偷阿溜,一個是惡霸阿刀,這個兩人,人人都怕被他們找上。”

    謝蘭幽道:“還有一個呢?莫非人人都喜歡被他找上?”

    緊那羅臉色變了變,也不知是悲是喜,他停了一會說道:“或許吧。那是一個叫做阿羞的風塵女子。”

    謝蘭幽見方才不過隨口一問,便問得緊那羅臉上變色,也不敢再多嘴胡問,但見緊那羅目光放空,已無焦點,知道他陷到了當時的回憶中,便更加不便出聲打擾。

    隻聽緊那羅道:“大祭司對我說,要我去將這三個難纏一一渡化,隻要三天之內,阿溜不再偷竊,阿刀不再做惡事,阿羞不在□□,他就允許我在當地傳教。”

    謝蘭幽心中奇怪道:“什麽叫做阿羞不再□□?難道這件事竟能讓阿羞自己做主嗎?”

    緊那羅道:“這事雖然難,卻也不是無法做。第一天和第二天,我渡化了阿溜和阿刀,到了第三天夜裏,我化作一陣清風,在阿羞接過客後,到了她的臥室裏。她果然像那個那個店家所說的那樣,每次接完了客就將對方的手指剁下來做嫖資。”

    謝蘭幽聞言倒抽了一口氣,心道:“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令人心甘情願的剁下手指?難道她長得那樣美?不可能,便是有再好看的男人,我也絕不願意為了一夕雲雨傷害自己的身體。這人必定是有魅惑之術,就像是那個蘇妲己一樣。”

    緊那羅說:“她像個嗜血的妖怪那樣吸著那個男人的斷指,然後她起身,將那個男人轟走了。―個小丫環給她端來一盆水,她就這水洗去手上的血跡,血紅的水在盆裏搖晃,我不知怎麽,忽然很想嚇唬她。我出現在她身後,那血水中映出了我扭曲的臉,她嚇壞了,瑟瑟發抖,不敢回身,隻是很輕很輕的問我:‘誰?’我對她說:‘你隻把我當成一股輕煙,飄進來和你聊天解悶兒就可以了。’似乎是我的聲音安撫了她,她慢慢回過身來,臉上並沒有很大的懼意,她望著我,忽然笑了笑,請我坐下。”

    謝蘭幽見他麵上似有奇異之色,與那日在縹緲峰誓約碑前見到無天時,他臉上的神色很是相似。心中不禁道:“他說我和他是在那時候相遇的,但是他卻沒遇到一個女人,莫非這位阿羞竟是我?可我為什麽要吸人血呢?”

    緊那羅道:“我在椅子上坐下,阿羞急忙將衣服係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問她:‘我想問一問,你為什麽要做這樣的營生呢?’她說:‘我隻是覺得絕望。’我又問她:‘為什麽感到絕望?’她卻隻要了搖頭,沒有說話。”

    謝蘭幽在一邊越聽越奇,心道:“這緊那羅真是糊塗,他多半是不知道這些女子大多是被賣去,強逼著做這行的。”

    卻聽緊那羅道:“我對她說:‘你很漂亮。可你為什麽嗜血呢?’她沉默了一會,才慢慢抬起頭來,對我說:‘隻有血和男人的慘叫聲,才能讓我興奮,才能讓我找到快感。’”

    謝蘭幽已在心裏猜了數個阿羞嗜血的理由,卻無論如何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的,但還不等她說話,緊那羅已經繼續說道:“我其實猜到了,我在問她之前,用慧眼看過她原來的事情,我想她的不幸,正是一切的根源。於是我問她:‘在你十一歲那年,曾經有一個沙羅門為你占了一卦,他說你的身體是聖體,沒有一個男人可以使你滿足,你必須嫁給國王。我說得對嗎?’”

    “她聽了我的話,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從來沒想過,這樣的隱秘之事,會從一個來曆不明的人的口中說。她猛地站起身,神情很激動,她問我:‘你,你怎麽知道?’”

    他最後這句話說的很是動情,謝蘭幽本以為他隻是再複述當時的故事,聽了最後這句惟妙惟肖的質問,才知道原來緊那羅將當年他和阿羞說過的話都裝在了心中,現在正一句一句背出來給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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