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言靈降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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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拙剛剛把李潮歌所有的傷口處理完畢,就被王馳一把拎過來:“泡泡,他怎麽樣了?”
沈拙是東境夢溪沈氏宗族的孩子,夢溪沈氏精通醫術,李潮歌剛被帶回來,沈拙便馬上過來醫治了。因為沈拙說話總是像魚嘴裏吐泡泡,吞吞吐吐的,王馳便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做“泡泡”。
沈拙生性膽小,除了醫術有些天賦之外,其他方麵都資質平平。他與王馳同歲,又是幾年前一起來暮雪千山的,平日裏受欺負,王馳都會護著他一些,因此沈拙便成了王馳的跟班兒。
“他…他沒什麽大礙了,”沈拙擦擦額頭的汗水,支支吾吾地說道,“隻是那背後的傷口……隻差半寸就要割入心髒了,太險了,真的是…撿回了一條命啊…若真的割入了後心,就算是我兄長…玉麵神醫沈涼溪在這裏…也是回天乏術。”
王馳眉頭緊鎖起來:“他背後有傷口?怎麽會呢?少主將他抗回來的時候,他衣服都沒破啊…難道是李毅那個小子搞的鬼?”
這時候,慕清魄從外頭走了進來。他看了看床榻上虛弱的李潮歌,將一個玉製的小壇子遞過去,漠然道:“這是你之前說過不可或缺的那味藥。”
這可是價值連城的肉靈芝啊……
沈拙吃驚地看著慕清魄,愣了好一會兒,才用雙手鄭重無比地接過了壇子。
王馳見眼力極好,見慕清魄麵色凝重,定是有其他事情要問沈拙,便立刻說道:“先生找我還有些事,我便先離開了。”
慕清魄朝他點點頭,王馳便獨自退了出去。
慕清魄注視著昏迷之中遍體鱗傷的李潮歌,低聲道:“家主讓我問你,這個人,還剩多少時間?”
“兩…兩年……”沈拙膽怯地回答道,“若是…若是我兄長在此,好生調理…也許,能撐過三年。”
慕清魄聽罷又沉默了半晌。
沈拙在一旁緊張地直哆嗦,又開口問道:“少主,需不需要…將我大哥…請來?”
慕清魄淡淡地搖了搖頭:“不必了,你先出去熬藥,我在這裏看著他。”
“好……”沈拙答應道,“少主…李潮歌他…已經沒事了,您也早點歇息。”
“是家主命我守著他的,”慕清魄在房中的椅子上坐下,“你去吧。”
沈拙聽罷,應聲退了出去。
……
李潮歌醒來的時候,隻覺得全身麻木,無法動彈。等好不容易四肢恢複了知覺,又從背後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疼痛。
琉璃在他床畔沉睡著,靈力散盡,怕是吃了不少苦頭,琉璃蜷縮著身子躲在床頭。李潮歌見它總算是安然無樣,心中便安定了許多。
當他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竟發現帷帳外頭有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也許是重傷在身,李潮歌總覺得那身影雖然十分熟悉,卻時遠時近看不真切,撓地他心癢,於是忍著痛爬了起來,往外屋走去。
踏出裏屋的那一刻,李潮歌隻覺得眼前一亮。
慕清魄就端坐在外屋的書幾邊練字。
他一襲烏紗卷雲暗紋袍,胸口別著一枚無垢的白羽,點綴在烏紗袍上,猶若星辰。
前兩次遇見都是在非常情況之下,因此雖說李潮歌一直知道慕清魄好看,卻並沒有機會好生端詳他的五官,現在他安安生生地坐在這裏,李潮歌便屏息凝神地將他好生看了個夠。
太一與兩儀雖說都為王族,但家風卻完全不同。瀛洲太一氏世代愛好紛奢,家風豁達豪放,宮中多以金玉雕飾,宮人衣著也多是刺繡錦緞,華麗至極。而冰洲兩儀氏卻世代愛好素雅,家風嚴謹,作風端正,宮中莊嚴肅穆,衣著也多以黑色,黛色,或是白色為主。
李潮歌從小在瀛洲長大,見慣了極盡窮奢的美,忽然見這一人一身素雅地坐在麵前,隻覺得從前瀛洲的那些都是俗物,這位才是真真的天上人。
即便是席地而坐,那姿態也是雅正至極,少年的英姿已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從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之中顯露了出來。他正凝神於筆下,一雙幽深的眼睛沉著地注視著宣紙,眉宇修長直逼發際。鼻梁高聳著,薄唇因專注而微抿,肩膀寬闊,執筆的手指修長而有力,整個人如同一塊墨玉一般雅致卻又英氣逼人,這個年齡的少年身上司空見慣的羸弱,在慕清魄的身上卻絲毫不見端倪。
芳澤無加,鉛華弗禦。好一個璧玉般的少年。
李潮歌在暗處看著他,心裏悸動,隻覺得他比自己從前遇到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看百倍。
隻不過在暗處觀察可不是李潮歌的風格,如此大好容顏,一直低著頭看不清全貌,豈不可惜?
李潮歌這麽一想,便不願意再偷看了,抬抬腿就光明正大地朝著慕清魄走去,張口便親昵道:“清魄哥哥怎麽在這裏練字了?”
慕清魄聽道這一聲,立即抬了頭,看著突然出現的李潮歌,他原本堅定的眼睛裏,竟然出現了一絲茫然。
李潮歌從小在瀛洲長大,沒什麽規矩束縛,在宮裏遇見了誰都是哥哥姐姐地亂叫一通。而慕清魄在冰洲活了14年,還從未聽人叫他“哥哥”。
從前別人尊他為“殿下”,如今到了慕家,也多被人喚作“少主”,就是在宋家的那些表兄妹之間,除了宋子曦偶爾叫他一聲“兄長”,也沒有一個敢叫他“哥哥”的。並且李潮歌一向言語輕佻,這一聲“哥哥”從他嘴裏冒出來,還帶著些許挑逗的意味,慕清魄一時臉上就繃不住了。
慕清魄冷冷道:“別這麽叫我。”
李潮歌就是個賤骨頭,見慕清魄生氣便更要上去惱他,於是笑眯眯地坐在慕清魄對麵,撐著胳膊托著腮,一臉天真無邪地問道:“你不讓我叫你’哥哥’,那你我叫你什麽好?我雖從前沒見過你,卻聽我二哥說過,你是比我早七個月出生的吧?我不叫你哥哥,難道要直接叫你名字不成?這也太沒大沒小了吧?”
慕清魄在暮雪千山向來受人尊敬,從來就沒遇到過像李潮歌這樣膽大包天的角色,再加上他說得這麽有理有據,慕清魄一時間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氣得臉都青了。
李潮歌看他說不出話來就更來勁了,一雙美目直勾勾地盯著慕清魄,竟然當著麵欣賞起他的五官來:“你和梅姨長得真像,眼睛像,鼻子也像,可是我怕梅姨,卻不怕你。清魄哥哥,你說這是個什麽道理?”
慕清魄咬牙切齒:“我怎麽知道。”
李潮歌全然不顧對方氣得牙癢,又打量起慕清魄胸前的白羽來:“清魄哥哥,你的神器白羽好厲害啊,借我看看成不成?”說著就要伸手去碰。
慕清魄輕鬆扣住了他的手腕,李潮歌立馬裝出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道:“清魄哥哥,我身上有傷,你輕點啊。”
“你也知道你身上有傷。”慕清魄說罷便把李潮歌拎起來往內屋裏拖。
李潮歌不情願道:“你做什麽?”
“家主說過,在你傷好之前,定要老實躺著。”慕清魄說罷就果斷得把李潮歌按回床上,李潮歌想掙起來,又被他重新按了回去。
“可是我躺累了,”李潮歌可憐巴巴地瞧著他,“好哥哥,你讓我起來走動走動行不行?”
“不行。”
“那我就坐起來看看書好不好?”
“不好。”
李潮歌皺著眉,看著按著他肩膀的慕清魄,忽然靈機一動,伸手往慕清魄脖子上一勾,笑道:“那你陪我一起躺著怎樣?”
慕清魄看著他那張嬉皮笑臉,終於麵色鐵青地將他纏上來的手拉下去,摘下白羽,化作白綾,將李潮歌捆了個結實。
李潮歌無法動彈,卻還不老實,朝著慕清魄挑眉道:“想不到你看著那麽斯文,脾氣卻也不小。清魄哥哥,你這麽擔心我的傷勢麽?”
“是家主命我看護你的。”慕清魄淡淡地說了一句,手一指,被子便重新蓋到了李潮歌身上。
李潮歌看看身上的被子,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我剛到暮雪千山,便被你救了兩次,清魄哥哥,你說我該怎麽謝你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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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奉家主之命而已,”慕清魄漠然道,“家主另外要我傳話,’你若是希望繼續在暮雪千山待下去,便要對【降災】之事作出解釋,不得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當聽到【降災】這兩個字的時候,李潮歌的笑容便凝固了。他沉默了半晌,艱澀地問道:“梅姨…她知道了?”
慕清魄在床邊坐下,淡然道:“你進門前被雙頭蛇審視過今生,因此你是’寒冰玉言靈’這件事,家主是知道的。隻不過,審視也隻是看個大概,細節卻是無法知曉的。家主的意思,是要你將你如何得到寒冰玉,以及如今對寒冰玉的掌控程度和降災範圍都說清楚。”
“果然…什麽事都逃不過梅姨的眼睛,”李潮歌幹笑了一下,閉上眼道,“如果我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對寒冰玉的掌控程度如何,你信麽?”
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
半晌,李潮歌終於重新睜開了眼睛,聲音沙啞道:“既然是梅姨要我說,我定會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他在床上,注視著房梁上莊嚴的雙頭蛇雕花,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開口:“寒冰玉…是聶氏已故的少主聶秋燕,在臨終之前托付給我的。我真的沒有想到我會擁有言靈之力。”
“你也知道,就比如你的神器白羽,曆代被白羽選中之人眾多,可是這些人從白羽身上獲得的能力千差萬別,寒冰玉也是一樣。被選中的人,究竟能從神器之上獲得什麽樣的力量,在被選中之前都是無法斷言的。我小時候便聽說過,初代神功大帝依靠寒冰玉的言靈之力平定過五境之亂,我一直以為那種力量隻是傳說罷了,卻沒想到,有一天它會落在自己身上。”
“聶秋燕…是不得已才將寒冰玉托付給我的,”當說到聶秋燕的時候,李潮歌的聲音忽然輕了許多,“當時…聶氏已經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聶秋燕知道李氏的目的除了王丞之位之外還有另外一件,那便是聶氏世代供奉的神器——寒冰玉。聶秋燕致死都沒有向李氏屈服,在我趕到扶風聖境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但他還是在最後一刻,將寒冰玉交到了我手裏。”
“之後發生了什麽,你們都是知道的,”李潮歌的聲音涼地可怕,“我動用了寒冰玉的言靈之力,差點屠了李氏全族。可我更沒有想到的是,言靈之力是會’反噬其主’的,每次使用言靈之力之後,我都必須付出與之相應的代價,承受相應的傷害,這就是【降災】,我第一次受到的【降災】就是天雷轟頂。那本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致命傷害,是琉璃在最後一刻擋在了我麵前,我才苟且活了下來。”
“我本來就是天理難容,罪該萬死之人,李家的人恨我,是再應該不過的,”李潮歌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繼續說道,“仙人台的【降災】之後,我就成了廢人一個,這都是我罪有應得。我的靈力大不如前,因此也沒有再敢使用言靈之力。方才在南山上迫不得已出手,其實是我第二次使用言靈之力。我暫時奪去了琉璃身上的全部靈力,你也看到了,雖有【降災】,但傷害並不致命。因此我想,【降災】的程度應該與我發出的指令的破壞力是一致的,指令的破壞力越大,【降災】的程度就越深,需要承受的傷害也就越深。這些就是目前我了解的’言靈之力’的全部了。”
慕清魄看了一眼李潮歌身側攥緊的拳頭,漠然道:“我會將一切如實稟報家主。”
李潮歌聽罷頓了頓,半晌,恢複了方才輕佻的口氣:“你要問的也都問完了,清魄哥哥,可以放開我了麽?”
慕清魄想了想,伸出手來,收回了白羽。
李潮歌從床上坐起來:“我方才都忘了問,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三天。”慕清魄道。
“難怪,我都餓了,”李潮歌摸著肚子對慕清魄道,“我能去膳房拿些東西吃麽?”
慕清魄即刻就站了起來:“你躺著,我去吩咐。”說罷便隻身走了出去。
慕清魄剛剛出門,李潮歌便收回了尷尬的笑容。
他低垂著腦袋,仿佛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怕是要遭這個人厭惡了吧……”李潮歌垂頭喪氣地想著,緩緩地將臉埋進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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