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山有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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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潮歌抱著琉璃,騎著騾子,走在狹窄的山路上。

    前頭的隊伍已經不見蹤影,天色漸暗,越進深山,積雪越發厚起來,白天那一絲可憐的春意到了傍晚,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

    琉璃已經從白天的昏昏欲睡中清醒過來,一雙金色的獸眼警惕地戒備著四周的情形。

    “這樣走,也不知道今天晚前能不能到營地,”李潮歌說著,將琉璃放到自己肩上,“深山多虎狼,琉璃,你仔細盯著一些。”

    這樣孤立無援的情形,對於李潮歌來說並不陌生。不久前還在遭李氏追殺,和琉璃一起風餐露宿的日子至今曆曆在目,隻是冰洲的氣候實在太過於寒冷了,即使是穿著裘皮袍子,李潮歌的手腳還是凍麻了。

    我得下去走走。

    李潮歌這麽想著,便從騾子背上下來,牽著騾子繼續往前走去。

    深山濕冷,寒氣侵入五髒六腑,李潮歌很快就感到腹中傳來一陣一陣的刺痛。

    自仙人台之事以後,李潮歌的髒器就已經破損不堪,如今是被體內的寒冰玉勉強修複起來,吊著他這一口氣。這樣的身體,對抗冰洲雪境的嚴寒還是太勉強了。

    也許是雙腿凍麻了的緣故,李潮歌在積雪處一個踉蹌,險些滾下山坡,還好有一棵鬆樹擋著,才沒有滾下去。

    琉璃在一旁擔心地直叫喚,李潮歌隻是朝著他笑笑,繼續牽著騾子往前趕路。

    後半夜裏,山裏竟下起了大雪。

    李潮歌感到肺腑裏又是灼熱,又是鑽心地疼痛,靠著模糊的意識繼續走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終於一頭栽倒到了雪地裏……

    就在李潮歌倒下去的那一刻,慕清魄終於撣撣肩頭的落雪,從暗處走了出來。

    當慕清魄將李潮歌從地上橫抱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李潮歌早就凍冰了,若不是他身上傳來微弱的脈搏,慕清魄甚至要懷疑,他是不是沒有呼吸了。

    白羽在慕清魄的指示之下,化作一隻巨大的白色鳥兒,將一旁焦急的琉璃和那頭呆呆傻傻的騾子馱上了背,飛入了漫天飄雪之中。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慕清魄輕輕閉上眼,暗暗驅動靈力。一種幽藍色的精純靈力,從慕清魄有力的雙手之中傳遞到了李潮歌的身上,逐漸地覆蓋了他的全身。某種強大而溫暖的力量,將李潮歌浸入其中,使得他僵硬的手腳終於恢複了往日的知覺。

    慕清魄就這樣抱著李潮歌,在雪地裏站了許久。此時此刻,眼前的這張昏迷不醒的麵孔失掉了平時的那一抹輕佻,雖然依舊是極美的,卻不像往常那樣,看一眼就叫人心煩意亂了。

    慕清魄的目光,停留在李潮歌鮮豔的花瓣額裂上許久之後,又轉移到他纖長的睫毛上,當慕清魄終於把目光放到李潮歌稍顯血色的嘴唇上的時候,卻忽然想起了李潮歌平日裏時常帶在嘴邊的輕薄笑容。

    那笑容又勾人,又涼薄,像是個夢幻泡影一般,讓人心癢,伸手過去,卻又什麽也抓不住。

    一想到那個笑容,慕清魄心裏便怒火中燒,恨不得立馬把李潮歌扔到雪地裏棄之不顧。

    當然他最終並沒有這麽做。

    他用靈力護著李潮歌,向遠山更深處走去。此後的一路上,李潮歌的身上再未染上一星半點的飄雪。

    翌日。

    李潮歌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營地木屋的床上,隔壁床上旁邊是鼾聲如雷的王馳。

    琉璃正窩在他枕邊酣睡,李潮歌輕手輕腳地下床,剛打開門,便看到在屋外煎茶的沈拙。

    “潮歌…你醒啦!”沈拙見他起來,立刻從壺裏倒出一碗薑茶遞過來,外頭天寒地凍,他的口吃更嚴重了,“把…把這個喝了吧…驅驅寒。”

    李潮歌接過茶,喝了幾口,苦思冥想了半天,開口問道:“昨日我是如何抵達營地的?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你當時昏倒了,當然…當然不記得。”沈拙抬頭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李潮歌傻傻地笑了笑,往火爐裏添了些柴火,“昨天夜裏雪大,我們回頭找你怎麽也找不到,直到半夜,王大哥才在另一條離營地不遠的小路上發現了你。當時…你在騾子背上昏過去了,你興許是因為天太冷凍暈過去了吧。那頭騾子也真是聰明,竟知道來營地的路。”

    “是這樣啊……”李潮歌半信半疑,“那頭騾子現在在哪?”

    “清晨慕氏的人過來……說是少主一早就要領著他們去林裏野獵,將廄裏的騾子都征去運送獵物了。”

    “原來是這樣,那頭騾子救了我,原本還想給它吃幾個蘿卜犒賞一下呢,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李潮歌故作遺憾地搖搖頭,又喝下一口熱茶。

    嘴上雖是這麽說,但李潮歌心裏早就堆滿了疑慮。

    雖說他記不得自己昏過去之後的事情,但像是昨天那樣的雪天,山路濕滑險峻,又是深夜,就憑那頭傻騾子,怎麽可能將自己安全送到營地?再說昨天明明淋了一夜的雪,今日自己身上竟然半點凍傷發熱的現象都沒有,這又如何解釋?因此,昨夜分明就是有人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帶回了營地的。

    想到這裏,李潮歌眼前閃過了慕清魄的臉,然而他隨即又立刻對自己搖搖頭。回顧之前的幾次事件,李潮歌可不願意相信,像是慕清魄這樣一板一眼的人,會靦腆到自己做了好事,還把功勞讓給一頭騾子。

    興許是哪個好心的慕氏門生仗義相救,又不想因此和自己扯上關係得罪李家人,才這麽做的吧。

    李潮歌這麽想著,心裏就順暢了許多,不再去想昨夜的事了。

    李潮歌見門前有門生牽著馬往外走,便對沈拙問道:“我們什麽時候能出去野獵?”

    “什麽時候都能,”沈拙笑道,“這七日春獵…可以隨心所欲地在這裏捕獵…一會…等王大哥醒了…我們便一起出去吧。”

    李潮歌看了看外頭晴朗的天空,輕聲道:“明明時近穀雨,卻一點都沒有下雨的跡象呢。”

    “北境不比南境,”沈拙也抬起頭來,搖搖頭道,“我來北境…三年多了,從來沒有見過一滴雨。”

    “哎,”李潮歌低頭下頭,輕笑著緩緩道,“從前也不覺得稀奇,如今飄雪看煩了,還真想看看南境此時的綿綿細雨啊。”

    此話一出,李潮歌忽然感覺體內有一陣異樣。

    旁邊的沈拙突然驚呼道:“潮歌,你看天上!”

    李潮歌連忙抬起了頭。

    隻見剛才還晴空萬裏的天空,霎時布滿了陰雲。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幾十年飄雪的北境上空,竟驟然間下起了瓢潑大雨。

    ……

    時近正午,遠山獵場的營地之中,眾人躲在營地的屋簷之下,對著外頭毫無休止之意的傾盆大雨,一籌莫展。

    許多慕氏和宋氏的孩子從出生就沒有離開過北境,活了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空中落雨,從早上起一個個又新鮮又恐慌地抬著頭,看地脖子都快斷了。

    在一年四季處於極寒天氣的北境,在外頭淋雨可是會出人命的,慕清魄和宋子禪發覺下雨之後,即刻把先行的獵隊帶回了營地,防止門生被凍傷。

    一回到營地,慕清魄和宋子禪便有條不紊地為領淋到雨的獵隊成員分發衣物,吩咐門生們燒製薑茶禦寒,一直忙到晌午才將一切安排妥當。

    “這雨來得太不合時宜了,”宋子禪看著陰霾遍布的天空,聲音裏透露著平日少有的緊迫感,“也許是我孤陋寡聞,我從未聽說過,冰洲雪境有’下雨’一說。”

    慕清魄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滴雨水,那雨水竟然在滴入他手掌的前一刻變成了一顆冰晶。慕清魄皺著眉頭,將那顆冰晶緊緊攥進了手裏,冷冷道:“從前是沒有,但從今天起卻有了。”

    “你是不是有什麽頭緒?”

    “兄長不必多慮,”慕清魄低聲道,“這雨若是今日不願意自己停,明日我便親自請它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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