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綺懷難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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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剛才被某人強行拉上馬背以後,李潮歌心裏就一直在打鼓。
雖然李潮歌坐在前頭看不見慕清魄的臉,但那雙從自己腰間貫穿而過,緊握韁繩青筋直冒的手,以及那股從自己正後方籠罩而來的陰沉氣息,都極為明確地提醒著李潮歌,這次慕清魄非常生氣,恐怕很難像之前那樣糊弄過去了。
李潮歌正琢磨著如何打破這個僵局的時候,中毒之後腿部的麻痹感正好擴散到了腰部。馬背上顛簸不斷,李潮歌腰一軟,直接就跌進了慕清魄懷裏。
當背部貼近慕清魄緊實的胸膛的時候,李潮歌突然感到心裏有點慌。李潮歌平日裏也沒有少調戲慕清魄,照理是個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人,可是這會兒慕清魄正在氣頭上,李潮歌又是因為中毒被迫往後倒去的——主動權不在自己手上,身體又難以動彈,這次李潮歌的心裏是真的打起了退堂鼓。
李潮歌覺得就這麽躺在慕清魄懷裏實在太尷尬了,於是用尚未麻痹的雙手去抓馬鞍,企圖借力重新坐起來。然而就在李潮歌剛要坐起來的那個瞬間,座下的冥錐忽然提起前腿,漂亮地越過一座土丘,李潮歌一失衡,還沒坐直起來又重重地跌進慕清魄的胸膛。
李潮歌心道:這次可真的不能怪我……
這時候,李潮歌的耳邊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冥錐跑地很快,不要亂動。”
那毫無情緒又有些霸道的聲音就像是一道無法違抗的旨意,李潮歌聽罷便不再亂動了,任由身體癱軟在慕清魄的懷裏。
方才遭遇黑衣人的地方原本就離營地不遠,兩人很快就回到了營裏。此時此刻,麻痹感已經擴散到了全身,李潮歌全身上下軟地跟豆腐似的。
沈拙見李潮歌回來立刻上前攙扶,他正要把李潮歌架回屋裏,卻聽慕清魄冷冷道:“直接回我那裏。”
李潮歌聽罷咽了咽口水。
慕清魄所謂的“回我那裏”,自然就是去他在營地的居所。想到之後絕對免不了幾個時辰的盤問,李潮歌就腦殼疼。
“這就不必了吧…”李潮歌尷尬地笑道,“少主日理萬機,我去打擾多不方便……”
慕清魄根本不理他,直接將他攔腰扛上了肩膀,對沈拙道了句“帶上藥箱跟過來”,便一手扛著李潮歌,一手牽著冥錐,大步往自己居所的方向走去。
沈拙見了這一幕下巴都差點掉地上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匆匆回屋裏拿上藥箱追了出去。
李潮歌活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人掛在肩上走。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慕清魄竟然毫不避諱地扛著他,從營地的正中區域,也就是門生人員最為集中的地帶大搖大擺地穿過,期間甚至還不忘吩咐那些門生明日野獵的事宜,好似肩上掛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剛從獵場打癱了帶回來的野兔子。
在被慕清魄掛在肩上四處溜達的漫長時間裏,李潮歌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地考慮了“麵子”的問題,並且在內心深處進行了深刻的反省,決定從今以後對待“麵子”這種東西一定要且行且珍惜。
於是這一天的正午,在凶險萬分的遠山獵場,許多門生都有幸看到這樣有趣的組合——身為少主的慕清魄一臉冷漠地走在營地裏,左手牽著愛馬冥錐,右手扛著全身上下血淋淋的李潮歌,身後還跟著個絆手絆腳的沈泡泡。
好不容易回到慕清魄的居所的時候,李潮歌已經暈地不行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被毒暈地還是被氣暈的。
沈拙替李潮歌看過傷口之後便對慕清魄道:“這是一種普通的會令肌肉麻痹的毒/藥……不會…不會危及性命,隻要好好休息一天,等藥效過去就會恢複知覺了。一會兒我去煮一些補藥……晚些服下,會恢複地更快。”
沈拙說罷便溜了出去,那慌慌張張的樣子就跟逃命似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麻痹感已經擴散到了腦部,李潮歌懶得反抗,一閉眼就昏了過去……
等李潮歌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準確的說,他是被疼醒的。雖說這種毒/藥對於人體並沒有傷害,但麻痹感在恢複之時卻會轉變為一種油煎火燎般的疼痛。
李潮歌就是在這種疼痛之中清醒了過來,雖然恢複了知覺,但他依舊無法動彈不得,因為他每動一下,這種疼痛就會越發地刺骨。
這樣的夜晚實在是太漫長了,李潮歌害怕疼痛加劇不敢側頭,看著陌生的房頂,才想到這裏是慕清魄的居所。屋裏很暗,寂靜無聲,從前方牆麵上搖曳的火光來看,屋裏應該隻點了一小盞燈。
李潮歌身上的汗水已經把身下的被褥浸濕了,疼痛還在繼續加深。
李潮歌終於放棄了忍耐。他想要把自己的注意力從疼痛感上轉移開,可是四周太安靜了,李潮歌非常想和誰說說話,無論是誰,說什麽都可以。
李潮歌無助地對著空曠的房間道:“有人在麽?”
“我在。”
就在李潮歌話音剛落的時候,有一個聲音毫不猶豫地回應了他。
那個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並且聲音的主人原來一直都在房裏,現在,他正向著李潮歌走過來。
是慕清魄。李潮歌想。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方才還本一直咬牙忍著的李潮歌一聽到了慕清魄的聲音,突然就覺得那種痛苦越發難以忍受,終於小聲地呻/吟起來。
“很疼麽?”慕清魄道。
“疼啊…當然疼,”李潮歌雖然看不見慕清魄的臉,但他看著牆壁上映著的人影向著自己走來,就知道慕清魄就在他身邊,李潮歌幹笑道,“那些人…一定是想要將我抓回去拷問的…嗬嗬…這藥真是疼地奇絕,若是他們真的得手了,不消他們逼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李潮歌本以為慕清魄聽了這話一定會生氣,可是並沒有。慕清魄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沈拙說最劇烈的疼痛會持續三個時辰,之後會逐漸減輕,六個時辰之後就會完全消失了。”
“六個時辰…這麽長,”李潮歌覺得天都要塌了,“已經過去多久了?”
“兩個時辰。”
“才過去這麽久?我還以為一輩子都要過去了,”李潮歌苦笑,“不過也不壞,畢竟最疼的時候就快要過去了。”
李潮歌看著慕清魄的影子,明明虛弱地奄奄一息,還不忘調笑:“你一定有很多事要問我吧,不如趁機全都問了吧,現在可是逼問我的最佳時機。”
“大致的來龍去脈,我已經從王馳那裏知道了,”慕清魄淡漠道,“有什麽事,等明日再說。”
“我竟然忘了,少主可是堂堂君子,君子怎麽會趁人之危呢。”李潮歌疼地渾身都顫抖起來,“可是現在你要是不和我說些別的,我就…真的要疼死了。”
“你想要我說什麽?”
“說什麽都好,”李潮歌緊緊咬著牙,“你如果實在不想說,問我幾句也好,隻要能讓我不再想著…不再想著身上的疼。”
慕清魄稍稍遲疑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昨日的那場雨,是你用言靈之力招來的麽?”
李潮歌艱難地笑道:“能造成這種異象的…這裏除了我還能有誰?”
“你說過你還無法控製言靈之力,為什麽還要使用?”慕清魄的口吻聽上去極為冷酷。
“並非是我想使用它,而是我一時沒能壓製住寒冰玉,靈力外泄,這才會一不小心禍從口出。”
“這次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降災】是什麽?”慕清魄的聲音涼地可怕,“你身上並沒有多餘的傷口,沈拙也沒有提到你受了內傷。你究竟做了什麽?”
“雖然現在還不肯定,但我無意中發現,桃木似乎能夠替我承受一定程度以內的【降災】”李潮歌深吸一口氣,自嘲道,”看來老天還沒有完全放棄我。”
“雨來,雨去,在不確定桃木是否能承受【降災】的情況下,你至少連續兩次使用了言靈之力。”慕清魄聲音極為低沉,“你明知道憑你現在的身體是根本無法再度承受【降災】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麽?”
“少主費心了,我這條命廉價地很,做事沒必要小心翼翼,”李潮歌笑道,“能看到一絲希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你的命如今是慕氏在擔保,請你務必惜命。”慕清魄冷冷道。
“少主說地對,我的命從來就不是我自己的。”
“我會助你掌控言靈之力,在此之前,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使用它,明白麽?”
李潮歌沉默了片刻,忽然低聲道:“其實我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
“什麽。”
“慕氏作為王丞五姓之首,又是神武大帝的姻親,慕皇後更是與我母後交好,這些理由加起來,你們慕氏願意收留我,我並不意外。”李潮歌的聲音忽然變得十分低沉,“可是如今,無論是我的言靈之力,還是我二哥失蹤之事慕氏都要插手。我就不明白了,我早已經和太一氏毫無關係,並且樹敵無數,又是廢人一個,你們冰洲慕氏憑什麽要幫我幫到這個地步呢?”
“慕氏助你,隻是為了五境太平,為了大義。”慕清魄的聲音冷如玄冰,“你盡可以懷疑慕氏的用心,但慕氏絕不會因此而棄你於不顧。”
“好一個為了’大義’,”李潮歌笑起來,“我二哥也是一個一心為’大義’而活的人,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不像我,壞事做盡,還要賴著慕氏在這裏苟延殘喘。”
慕清魄沒有說話。
半晌,李潮歌忽然用沙啞的聲音道:“慕氏…慕氏救我,真的救對了麽?與我親近的人沒有一個是落得好下場的。我母後疼我,最後鬱鬱而終,我二哥護我,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聶氏信我,被李氏屠戮全族……”
“慕氏是慕氏,聶氏是聶氏,”慕清魄低聲道,“隻要我在北境一天,便不會讓人動我的人一根毫毛。”
李潮歌聽罷,輕輕閉上雙眼:“我那時候要是有你這樣的果決,聶氏也不至於落得如今的下場了吧……”
“不要做這些無謂的猜測,”慕清魄輕聲道,“你累了。”
“我…我是累了……”
說完那句話,明明身上的疼痛感依然強烈,但睡意卻洶湧而來。來不及繼續深思,李潮歌就陷入了沉睡。
在李潮歌徹底進入睡眠過後,慕清魄輕輕地把手中的“眠草”放回了桌上。
沈拙叮囑過,眠草的藥效隻能堅持兩個時辰左右,用藥的時機非常重要,若是用地太早,等眠草的藥效一過,李潮歌會疼地一發不可收拾。
慕清魄在房內守了一個晚上,才在最恰當的時候使用了眠草,李潮歌入睡過後,他顯然鬆了一口氣。
他在床畔輕輕坐下,注視著李潮歌的睡臉。
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李潮歌濃密的睫毛被濡濕了一片,似乎在夢境裏還在默默忍受著什麽。
慕清魄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直到日出之時,李潮歌緊鎖的眉頭才終於得以舒展。
慕清魄這才從床畔站了起來,走出房外,輕輕合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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