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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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洪曉得這生意持久不了, 總會有人仿冒的, 便聽王雱的慫恿多做了套模子, 給背麵也印上了帶著方氏書坊印記的圖樣。這樣工序多了一道, 卻能趁過年這機會打出些名堂來。王雱怎麽說來著,說這叫“品牌”, 又兼著“廣告”功能。
方洪聽得霧煞煞,不過王雱和司馬琰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釋完, 他就動了, 堪稱是醍醐灌頂。他煞費苦心想往太學、國子學裏頭塞自己書坊印的書, 可不就是為了借太學和國子學的生員們打響名頭,讓這些大宋上下最拔尖的學子們給自己做個活廣告嗎?
方洪心裏有了底, 紙牌又攢了一定產量,立刻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發售日期。方洪心思活絡, 先悄然往各個茶館、閑漢聚集地發了一副牌,教他們認了牌學了怎麽玩, 便讓他們好好打打看, 喜歡的話順便給宣傳宣傳。
很快地, 不少人都去方氏書坊買紙牌了。國子學、太學也陸續結束了課程, 有出去買書的士子見一些尋常百姓出入書坊,都覺得稀奇, 畢竟許多百姓都不識字。再仔細多看了一會,發現他們都拿著個方方正正的紙盒子出來, 呼朋喚友說“走走走打牌去”。
士子們很快也拿了紙牌回家, 拉上家裏人一起玩。這些士子大多在國子學、太學念書, 家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一個兩個都算是官宦世家,家中即便是姊妹也能識得幾個大字。
這種容易學會又容易上癮的博戲向來傳播得最快,一時之間不管是兄弟相見還是閨閣相聚,大多都玩起了紙牌。
月底,王雱拿到了方洪送來的第一筆錢。
因為這錢是買點子用的,算不得王雱沾商賈之事,王安石幫王雱收下錢時異常痛快。方洪走了,王安石才把他送來的錢袋子打開。這一開,王安石和吳氏都頓住了,這鼓鼓囊囊的錢袋子裏裝的居然不是銅錢,而是銀子!
王安石把錢袋子的口子攏好,遞給了吳氏:“你收好。”家裏的錢一直是吳氏管的,沒道理錢多了就他收著。
王雱一直眼巴巴地在一旁看著呢,聽王安石這麽說立刻說:“爹,我賺的!”
王安石斜眼睨他:“怎麽?你賺的不能給你娘收著?”
王雱:“……”
在王雱的積極爭取之下,王安石終於鬆動了,同意讓吳氏把王雱的小金庫補滿,並且拿出一錠銀子去兌換成銅錢備著當“洗澡經費”以及過年買年貨用。
王雱傍晚就拉著王安石舒舒服服地去澡堂洗了個澡,賣力地在澡堂子裏傳播魔性至極的“洗澡歌”。
臨近過年,吳氏與張氏相約去逛大相國寺。準確來說,是去逛大相國寺外繁華的集市。這地方熱鬧,耍雜的,賣唱的,賣花鳥蟲魚的,卜卦算命的,什麽都有。吳氏手頭寬裕了,想扯幾塊布料給兒子丈夫都做一身新衣裳,正拉著張氏幫她挑布料呢。
兩個小孩也跟著出來。司馬琰還小,沒什麽不許出門的規矩,兩個娃娃也在布料堆裏跟著大人挑來揀去,一點都不鬧。店家看了覺得稀奇,笑嗬嗬地逗他們:“小郎君,今年幾歲啊?”
王雱正兒八經地回答:“四歲了。”他指著角落堆著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布頭,問店家,“這個我能不能買啊?”
店家一樂:“可以是可以,你有銀錢嗎?”
“我有啊。”王雱認真地點頭,“可以買嗎?”
吳氏和張氏挑完布料,回頭一瞧,王雱已經抱著個鼓鼓囊囊的布包兒等在那。張氏奇道:“你們買了什麽?”
店家剛才被王雱砍了一通價,以極低的價錢把那堆布頭都給賣了出去,有些肉痛。為了避免再被王雱的算數能力算得腦仁疼,店家直接給了吳氏兩人最公道的價格,相當實誠地誇道:“放心吧,我可騙不了這位...小郎君。”他對吳氏說,“這位娘子,令郎將來肯定會有大出息。”
司馬琰也是頭一回現場看到王雱砍價,這家夥分明是用壓倒性的計算能力去欺負人家。回去的路上,司馬琰忍不住和王雱小聲嘀咕:“你玩得可真開心。”
“下回我把砍價機會讓你。”王雱理所當然地說,“我爹太厲害了,我需要找回點信心!欺負別人很減壓的,不信你下回試試看。”
司馬琰:“……”
她真沒見過無恥得這麽理直氣壯的家夥。好在王雱現在年紀小,長得又可愛,一般人都不會和他計較。
兩個人嘀嘀咕咕地走著,忽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小孩啼哭。王雱抬頭看去,隻見兩個衣著破舊的中年男女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兒。那小孩兒穿著華貴,瞧著不像普通人家的。王雱見那對中年男女賊眉鼠眼,鬼鬼祟祟地左顧右盼,那小孩又哭得厲害,頓時拉住司馬琰說:“有古怪。”
司馬琰也瞧見了,她和王雱對視一眼,齊齊拉住吳氏、張氏的衣擺,吳氏兩人手裏都拿著東西,不由俯下身問:“怎麽了?是渴了還是饞了?”
王雱搖搖頭,對吳氏說:“您站這兒,我到前麵和官差說幾句話。”吳氏還沒來得及反對說“這可不是揚州”,王雱已經靈巧地溜過去,拉住一個麵相忠厚的差役給他指了指正在往巷子裏拐的那對男女,飛快地把古怪之處說了出來。
那差役年近中年,家裏也是有小孩的,最恨拐賣小孩的拍花子,頓時也顧不得太多,當機立斷地領著其他人去追堵那對中年男女。
這時吳氏已追了上來,見差役們都去追人了,不由問:“怎麽了?”
“沒什麽,發現拍花子拐小孩啦。”王雱主動拉著吳氏的手,“娘你可得把我牽緊點,要不我可就被人拐走了!”
吳氏“呸呸呸”地連啐好幾聲,罵道:“不許說這種話。”
張氏也從司馬琰口裏知道她們和拍花子擦肩而過,心下不安寧,趕緊和吳氏說:“我們快回去吧。”
吳氏平日裏是個爽利人,但遇到這種事還是挺害怕的,也牽著王雱快步回了外城。吳氏還和張氏說:“往後要買什麽還是直接在這附近買好了,都是讀書人,沒那麽多三教九流的人到處遊蕩。”
張氏深以為然。平時她們總唬孩子說外頭有拍花子,實則對京城的治安還是非常放心的,這回差點直接遇上了她們哪能不憂心。兩人各自回了家,張氏把東西放下,與司馬光說起方才遇到的事。說完了,張氏又感歎:“那孩子膽子真大,又聰明。我和妹妹都沒發現有什麽不對,他第一時間發現了,還直接跑去找差役說了這事。”
司馬光不由問:“抓到人了嗎?”
“我們走的時候已經快追上了,就算抓不到也能讓他們把小孩留下。”張氏感歎說,“這倒是免了一戶人家的苦難。拍花子真是十惡不赦!”孩子養到這麽大要花費多少心神,沒有人比張氏更清楚了。隻要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她們如珠似寶疼愛著的孩子被人拐跑了,她能哭瞎十雙眼睛!
司馬光點頭:“下回你們再要去大相國寺那邊,定要叫上我們陪著。”
張氏立刻應道:“那是自然。”她是不敢再和吳氏兩個人帶著孩子出去了。說完了這事,她又看向司馬光說道,“官人你與王先生倒是誌趣相投,最近你一得閑就與王先生在書房讀讀寫寫的,從前沒見你和誰這麽親近過。”
提到王安石,司馬光臉上多了幾分笑容:“介甫學識廣博,又重實幹,是當世難得的大才。前些天他提議和我一起合著一書,我覺得很不錯,便時常與他在書房裏整理書稿。”
張氏問:“什麽書?”
司馬光道:“也不算什麽書,就是給赴考士子們用的參考書。介甫已與方洪那...邊商量好了,不必我們出錢,我們隻要給稿子就好,要是賣得好的話我與介甫能拿個‘版稅’;便是賣得不好,隻要這書能給赴考士子們一點幫助也不算浪費。”
起初司馬光不太喜歡寫什麽《五年科舉三年模擬》,王安石勸說他:“這能讓赴考士子們少走彎路,把精力花在更該花的地方。”
司馬光便應了下來。
這年頭科舉還是要求寫“四六文”。所謂的四六文就是駢四儷六,全篇都是前半句四個字,後半句六個字,還得講究韻律,死板得很!司馬光覺得把太多時間花在這上麵確實太浪費精力、浪費光陰。那就好好給他們指一條捷徑吧!
小宋官人風流慣了,待客也有美婢隨侍在側。酒菜還沒上,已有另外幾個婢子款款端著溫熱的清水和一小塊雕著細花的胰子上來,卻是要伺候他們淨手的。
王雱拿起那漂亮的胰子熟門熟路地把手洗幹淨,感覺指頭間還飄著淡淡的香。來到這個時代三年多了,他還是頭一回見識到封建時代資產階級的腐敗生活,心裏暗搓搓生出一咪咪小妒忌。
當然,隻是一咪咪而已,再多的不能有了,否則有損他二十一世紀根正苗紅好青年的光輝形象。
張方平隨後便到,他也長得很帥,而且還比小宋官人多了把烏黑漂亮的美須。
皇帝也是人,選材用人看才華之餘也看臉,比如真宗皇帝年間,一位狀元郎蔡齊長得格外出色,真宗皇帝見之心喜,立刻叫一旁的金吾衛給他配上禦賜車夫、隨從,一路鳴鑼開道去遊街,以前的狀元可沒這麽熱鬧!
張方平能得重用,三十來歲就當上國家最高財務長官,長相自也是出眾的。
他在小宋官人的邀請下落座,見王安石在正色婉拒婢女送上的酒,不由笑道:“居然有人登了小宋官人的門能不沾酒?”
宋祁也道:“就是,這讓我的麵子往哪擱,介甫你且喝一杯吧。”
王安石一向不愛摻和酒局,張方平和宋祁齊齊勸說他也不想沾酒。
王雱見狀,擠到王安石身邊把那美貌婢女擋開,轉頭一本正經地說:“我爹不能沾酒的。”
宋祁見他小臉嚴肅,樂道:“為什麽?”
“我娘凶呀。”王雱理所當然地說,“我爹他喝酒過敏,過敏你們聽說過嗎?揚州的大夫說喝酒過敏的人一沾酒,身上馬上會長很多紅疹子,難看得很!我娘說了,要是我爹敢喝酒她就把我爹趕出門去!”
“原來介甫也懼內啊。”宋祁取笑。
張方平雖與宋祁有些交情,平日裏的作風卻也和宋祁截然不同。他居中調和:“有我們的小神童在,酒水還是免了吧。”他看了眼左右的美貌婢女,意有所指地說,“伺候的人是不是也不用這麽多?”
宋祁哈哈一笑,也沒勉強。王雱前世參與過的酒局算起來比王安石要多,年紀又小,長著童言無忌輕輕鬆鬆地活躍氣氛。一頓飯快吃完了,宋祁才差人去把自己兒子帶過來讓王雱認識認識,告訴王安石有空可以讓人帶王雱過來玩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