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拓跋兄妹的鬧劇，回家之路清淨了許多，兩人隔著些許距離，步調也不知誰在等誰，極不自然維持在同一頻率上，她白色的小靴與他玄色的軍靴交織著，踏過滿地落紅。

    “曦微，我要走了。”許久後，他開了口。

    “去哪？”她愣了愣。

    “烏孫，並州水災，國庫空了，我和雲行兄要去烏孫借糧，五日後便要出發，大概要有些日子才能回來。”即便刻意隱忍，他的眼底還是流露出了不舍之情。

    “嗯。”她避開他的雙眸點了點頭，說不出的失落和不由地擔心，但不知為什麽，萬千複雜的情緒蔓延在心卻隻能在喉中擠出一個簡單的音節。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別累著病著，讓我在千裏之外擔心，好嗎？”他幾步邁到她的麵前，微微俯身盯住她的雙眸，像是懇求。

    雲曦微啞了啞，本應該是自己說的話被人搶了去，一時半會她也不知能說什麽，就這麽直直看著眼前那人慢慢接近的臉龐，四周淡去了紅塵喧囂，楊柳垂墜，就連飛揚著的柳絮都隔著淡淡雲煙。

    他還是那樣幹淨的麵容，眸子裏蕩漾著的光波如小時候一樣清澈見底，淡淡草香隨著他的呼吸撲麵而來，記憶在這熟悉的香味中回溯到九年前的仲秋黃昏，那個躺在雛菊花叢裏的男孩，麵龐素白，呼吸微弱……那注定是人生裏最不平凡的黃昏，她在歸家的路上撿到了他，輕輕攙扶，於夕陽金紅濃鬱中開啟了這段故事。

    他的唇快要貼近臉頰之時，她才突然從回憶裏驚醒，立刻側身一步避開，慌不迭道：“嗯，知道了，我到家了。”

    他抿緊唇，渾身因她的拒絕微微抖動著，眼裏有些迷蒙霧氣，站在她的麵前絲毫沒有離去的樣子。

    雲曦微極不自然抽了抽嘴角，清了清嗓子道：“那就，再見？”

    他沒有阻攔她離開的動作，也沒有說什麽，還是固執站在那兒。

    “阿哲哥哥！”雲既明興奮地喊破了音，像一個被發射出來的肉彈狠狠打在方聖哲的身上，一下抱緊他的大腿用臉拚命蹭著。

    “阿哲哥哥好久都沒來看既明了，既明好想阿哲哥哥。”說著，他就拉著他的衣擺往府裏拉。

    雲曦微真想不認識這個弟弟，她忍了忍，強行露出看似慈愛的微笑，慢慢蹲下道：“阿哲哥哥很忙，既明你不要鬧他。”

    “不，我不忙，一點也不忙……”

    “……”

    “那正好，阿哲哥哥，既明讀書有好多問題不懂，阿哲哥哥教我啊！”雲既明得勝一般朝雲曦微做了個鬼臉，蹭蹭幾下爬到他的腰間抱緊，探頭朝後大喊：“老姐你快跟上啊。”

    “……”

    方聖哲抱著既明行在雲府九曲回廊裏的時候，明顯能感受到四周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那些丫鬟小廝各個臉上帶著揶揄的神情朝他行禮，更有大膽的直接迎了上去。

    “姑爺來了！”老媽子晚娘朝他微微欠身，順便把既明從他身上撕了下來。

    聽到“姑爺”二字，他一下刷紅了臉不知說什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支支吾吾的，幸好既明鬧騰的像一條活魚，幾下掙脫了晚娘直接拉著他朝溫書的小亭跑去。

    其後的雲曦微皺著眉頭狠狠一聲咳嗽，才讓那些蹄子們停了交頭接耳，她板著臉走到晚娘麵前，吩咐她去取一點茶水點心。

    “是，小姐，我知道要多拿桂花糯米糕，因為姑爺最喜歡。”晚娘仗著年紀大雲曦微不敢怎麽樣她，便故意這樣大聲一說。

    “你！”看著晚娘捂著嘴跑遠，她無可奈何。

    小亭裏，方聖哲修長手指拂去落在書上的花瓣，執筆輕點在硯台中，邊說著，邊在書上寫下點點心得。

    雲既明眼珠早已不在那書上，現在正隨著一隻斑斕的蝴蝶上下移動，最後落在雲曦微端來的點心茶水上，他歡呼一聲小手一伸，還沒落在點心上就被雲曦微一巴掌打落。

    “你剛才聽阿哲哥哥講書了嗎！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思落在何處！還有臉吃東西，我警告你如果再貪玩午飯都別想吃！”她凶神惡煞，不僅吼得雲既明縮著脖子，就連方聖哲都不敢喘大氣。

    “來，既明自己讀。”他拍了拍他權當安撫，將筆塞入他手中，取了茶水為他和自己倒上，從懷中取出早上吃剩的半個糯米丸子。

    “你在吃什麽！”她在他快放入口中時突然問道，見他愣神直接搶了過來放在鼻尖聞了聞：“這是什麽時候東西，都不新鮮了，你還吃！”

    “沒有，這是今早在東宮……”

    “今早？！這都快到晌午了，你不知道糯米最易壞嗎，這天已經熱了，它還被你一直揣在身上能是好的嗎！你上次就因為吃了不新鮮的東西病了一個月，折騰許久才好了些，怎麽這麽不長記性！”

    “我……沒……不是……”他語無倫次，欲向前去。

    “這兒不是有新鮮的，難道是你方大將軍看不上我雲府的東西！”她不依不饒，將那半個糯米團子直接丟了出去。

    那團子滾了幾滾，沾滿泥土沒於草叢中。

    “對不起……”他眼睫微垂，有氣無力。

    “誰要你的對不起！”她大吼一聲，轉身離去。

    煩躁的雲曦微繞過九曲回廊，想去廚房看看午膳準備的如何了，走得急未想到撞上了自己的父親。

    “曦微！誰允許你那般對阿哲！”雲無心站在不遠處的山亭裏將剛才的一幕盡收眼底。

    雲曦微停下腳步，側過身子捏了捏衣角，隨著雲無心的壓近，她朝後退著，直到靠在柱子上才小聲一句：“我沒。”

    “你沒？爹看得可都清清楚楚，你對阿哲指手畫腳，大呼小叫，毫無淑女風範，你要知道你這是在對你未來的夫君……“

    “是阿哲他先……”

    “爹知道你是為阿哲好，不想讓他吃陳糧，可是曦微你比爹更懂阿哲，他是經曆過饑荒的人，苦難已深深藏於他的心中，他怎會像我們這般，你就不能多理解他一下嗎！”見女兒眼角漸漸濕潤，他於心不忍再多怪罪，緩了緩道：“我知道你一直介懷著爹沒有和你商量就和方家簽了婚約，但曦微你知道嗎，他是爹悉心三載栽培之人，亦是你娘生前最大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心願，她不止一次和我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阿哲更愛你的人，包括爹！你要相信娘和爹都是真心為你好！！”

    “是，女兒不敢不從。”她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賭氣般福了福身。

    “好，曦微最乖了，曦微去請阿哲留下來吃個飯吧。”

    雲曦微並沒有按照雲無心的所想的那般，她立在那兒，將滿心委屈慢慢積壓在慢慢消化，最後頭也不抬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哎……”一聲重歎從她身後傳來。

    **

    小亭裏，方聖哲一直保持著雲曦微離去時的姿勢，一動不動，身前的那盞茶被風帶走了最後一絲熱氣……

    雲既明不知道為什麽兩個大人會因為一個不起眼的糯米團子吵起來，他苦思冥想了許久突然靈光乍現，扒拉了幾下方聖哲貼在他耳邊說到：“阿哲哥哥，姐姐她來那個了，每個月一次的那個，所以今天不正常……”

    方聖哲無知無覺，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雲既明還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雲無心已至小亭，眼光橫掃一下雲既明，就嚇得他立刻放了在方聖哲身上的爪子，乖乖捧起書。

    “末將方聖哲，參，參見主帥！”直到那雙熟悉黑靴落到眼前，方聖哲才回過神來，慌亂起身行禮。

    “這是在家裏，不是在軍營，阿哲你別這樣。”雲無心準確截斷他的大禮，慈愛看著他道：“阿哲中午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吧，我們一家人很久沒這麽聚一聚了。”

    方聖哲目光落在那丟棄了糯米團子的草叢中，半晌才放開抿緊的雙唇到：“不了，謝謝雲伯伯，昨夜阿哲留宿東宮一宿未歸，急壞了爹娘，阿哲還是……回去吧。”

    “這不是問題，雲伯伯已經派人去了方府告知了你父母，阿哲別擔心，留下來吧。”

    “是啊，阿哲哥哥你就留下來吧！”雲既明也在一旁參合。

    方聖哲唇角牽出一個苦澀的弧度，不久之前他不小心惹惱了曦微，現在她肯定不想見他了，想到此，他深深呼吸，抬首欲言……

    “阿哲，廚房包了粽子，你吃不吃？”雲曦微迎上他的目光，站在不遠處淡淡笑著，好像之前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那般，一片粽葉墨綠，把玩在她塗了蔻丹的指間，變換著各種形狀。

    “我……我……”他顯然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

    “想吃就留下來。”她莞爾一笑，轉身離去，不一會兒消失在回廊裏。

    目光一直追隨著她，也管不著顧不到身邊的雲氏父子，輕輕從喉嚨裏劃出一聲：“好……”

    父子兩對笑一聲，他們早就知道這個結局，雲曦微是方聖哲最大的軟肋，這是不爭的事實。

    明媚陽光，鳥雀齊鳴，除了站在飯堂外大聲讀書的雲既明，整個雲府是一片其樂融融，而不遠處的葉府，又是另一番景象……

    作者有話要說：　　主要介紹一下雲曦微和方聖哲的感情狀況，展現一下他們之間的問題。

    接下來進入巨大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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