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命匣就是身體，被打破命匣的海伍德靈魂開始崩潰，但即便快要徹底湮滅，他依然如壞掉的人偶般在念叨著他的公式。

    夏洛特能理解一個法師對於自身理念的堅持，卻怎麽也沒想到海伍德居然會戲劇化地因他的公式而死！

    “海伍德老師——放開我！快放開我！”

    或許是出於千年前的情份，南希不再禁錮夏洛特。年輕的法師跌跌撞撞地衝到海伍德身前，在阿爾薇拉那放肆的嗤笑聲中捧起了他的頭顱。

    “陸、陸斯恩，我的公式沒有錯，對吧？”

    空洞雙眼中的魂火快要熄滅，但即便如此，他仍在確定自己的公式。

    夏洛特愣住了。

    ——如果我早點告訴他一切，如果我冒著惹怒他的風險告訴他公式的錯漏，他是否就不會死亡了？是我害死了他啊！

    想要告訴他真相，但看著顱骨中快要熄滅的魂火，話到嘴邊，卻成了……

    “是！您的公式沒有錯誤，您是世上最偉大的法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像是回光返照般，魂火猛地燃燒。海伍德看向夏洛特，伸出那枯幹的指骨撫摸夏洛特的銀色短發，“……那、那你會繼承我的研究嗎？”

    聲音哽咽、喉嚨像卡了什麽東西般難受，夏洛特含著淚點頭，“……是！我會繼承這一切！”

    “好孩子、好孩子……”魂火再也堅持不住，逐漸化為兩點微小的燭光，“你是好孩子呀！真好呀……能夠在生命的最後教導你，這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我的弟子……夏洛特.克萊德曼……”

    魂火化為綠豆大小，海伍德在生命的最後終於道出了夏洛特的名字。

    “您……總算說對我的名字了嗎？海伍德老師？海伍德老師！老師——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

    但終究不會再有任何回應，曾經一個時代的領袖、曾經一個時代的落魄者……這個孜孜不倦、追求根源與真理的求真者再也無法用那詭異的思考方式說出邏輯混亂的話。

    他的魂火熄滅了……

    夏洛特抱著他那冰涼的骨頭，哽咽得泣不成聲。

    “哼！臨死前還想著那可笑的錢幣，好歹也是魔法帝國前的領路者，居然被自己製造出的道具害死。想想那曾經聽到的傳奇故事，再看看他現在這副愚蠢的模樣，真是何等令人諷刺！”

    夏洛特回頭看向阿爾薇拉，眼眶通紅地吐出胸腹間的所有廢氣。

    “你給我住口——！該死的賤人！”

    “哦？你說了很了不起的話呢！”

    阿爾薇拉金色雙瞳睥睨，如彈射的毒蛇般揮出手中的九頭蛇鞭。

    啪！

    梗著脖子的夏洛特毫發無傷，一道七彩虹光比九頭蛇鞭更快，牢牢將其擋在夏洛特身前。

    “南希！！！”

    “阿爾薇拉，別忘了我們的敵人是誰。如果他死了，剩下的計劃就全都沒有意義了。”

    “這我自然知道！哼！但身為凡人居然敢辱罵神袛，難道不應該給他點教訓？”

    “可我怎麽覺得，你是蓄意為之？你該不會聽到夏洛特的可能身份後，故意想要做些什麽吧？”

    這話可就誅心了！

    出手前，阿爾薇拉未嚐沒有這樣的意思。她想要反駁，但卻注意到魔女險惡的眼神，於是便冷哼一聲閉嘴不言。

    雖然了解到艾文的存在，但在確認對方的真實性與了解獻祭的具體方式前，魔女自然不會允許夏洛特有絲毫差錯。更何況，還要利用夏洛特來引誘希爾維亞入甕。

    “……明白了。”南希似乎在與什麽人用心念傳話，當結束後，她朝凱思琳說道，“去將艾特羅阿克之書帶來，記住，不要再出現任何差錯了。”

    夏洛特眼珠顫動，他怎麽也沒想到，艾兒他們居然衝陣失敗了。

    一會兒工夫後，凱思琳帶著被禁錮的三人回到一開始的議事大廳。此時的議事大廳因為四大強者的爭鋒而變得殘破不堪，雖然有魔法的保護，但其中的裝飾物卻因戰鬥的餘波而四分五裂。

    正中央的王座成了一團廢鐵、透光高窗碎片滿地、周圍牆壁上的圖繪與克萊德曼家族的旗幟全然不見，隻剩下懸掛著破布的旗杆孤零零地掛在牆上。

    在大廳立柱邊，夏洛特精神萎靡地癱倒在地上。他低著頭、在陰影中捏著海伍德留下的唯一遺物——命運錢幣，右手五指靈活地翻轉錢幣，不知在思考些什麽東西。

    海伍德的逝去對他的打擊極大，盡管隻相處了短短一段時間，但夏洛特卻將他視為真正的老師。第一次經曆真正意義上的生離死別，讓年輕的大師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

    唯有凱思琳進來時，夏洛特才若有所覺地抬起了眼瞼，但很快又耷拉著腦袋翻轉錢幣，活像個上了歲數的老人般萎靡。

    “夏洛特！”

    被鎖住全身魔能的黛芙妮萎靡地朝夏洛特喊道，然而後者隻是肩膀微微一動，便再也沒了反應。

    “你還是關心下你自己吧，奧菲利斯家的小精靈。”阿爾薇拉舔了舔嘴唇，“這個可愛的小精靈交給我，沒有問題吧？”

    魔女無動於衷，南希也哼了一聲，那意思是‘請自便’。

    阿爾薇拉浪蕩笑著走向黛芙妮，泰克林雖想擋在黛芙妮身前，卻被後者阻止。

    驕傲的群星公主昂著脖子，淡金色雙瞳毫無退縮地瞪視著這個死敵。

    “哼！還真是像啊，這絢麗的銀色長發、這驕傲的淡金色雙瞳、這可人的絕世容顏……哈，當然還有這貧瘠的胸部。”

    阿爾薇拉從長發撫摸到黛芙妮的胸部，雖然渾身雞皮疙瘩直冒，但黛芙妮仍極力忍耐住顫栗感，用眸子瞪視著暗影女王。

    “可惜，受群星鍾愛的公主卻要香消玉殞。啊，當然，我畢竟是仁慈的暗影女王，自然不會讓你輕易死亡。畢竟，享受臨死前的痛苦，那也是人間極樂，不是嗎？”

    阿爾薇拉探到黛芙妮耳邊，從唇中呼出熱氣。帶著魅惑的力量將黛芙妮本身的神性輕易擊潰，讓黛芙妮情不自禁地發出嬌喘聲。

    但很快，黛芙妮就意識到什麽，紅著臉冷冷罵道，“離我遠點，你這賤人！”

    大概對黛芙妮而言，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汙穢的詞匯了。奇妙的是，這個詞匯卻與夏洛特辱罵的方式如出一轍。

    阿爾薇拉金色瞳孔中閃爍危險的光芒，她剛打算做些什麽，就聽到立柱邊耷拉著腦袋翻轉錢幣的夏洛特說道。

    “如果你打算對她下手，那我會就會毫不猶豫地自殺，這樣一來，你們就什麽也別想得到了。”

    “笨蛋……真是這世上最愚蠢的法師呢……”

    黛芙妮雙唇囁嚅著看向柱角的夏洛特，泰克林也感同身受地露出感動之色。唯有艾兒癟了癟嘴，顯然對於夏洛特的抉擇十分不滿。

    聲音像是一腳踏入墳墓的老人般有氣無力，但魔女與南希卻無法無視這樣的威脅。

    畢竟她們並不知道夏洛特擁有死亡重置的能力，而對夏洛特而言，這樣的威脅也隻能算是詐術。因為對於他死亡重置的特性而言，事實上自盡根本毫無意義。

    “阿爾薇拉！”

    “艾麗妮！你不會連這個也要阻止我吧？這就是你對盟友該有的態度？”屢次受阻，阿爾薇拉也騰起了幾分怒火。

    “不，事後怎麽樣都好。但現在不行！”魔女深邃的瞳孔仿佛透過大門看向了虛空，“我能感覺到，她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