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夏洛特在軍帳的硬木床上碾轉反複許久，方才入眠。

    直到日上山崗，他才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這對平時生活頗為自律的法師而言是難得的體驗，或許是紅酒的作用、又或許是心底的心事，他難得地晚起了。

    腦袋中隱隱作痛，他摸了摸額頭，發現額上全是冷汗。

    夏洛特做了個噩夢，不是陸斯恩的夢境，而是屬於他的噩夢。或許是酒精影響了意識海的操控，這個噩夢突然而至，讓他眼眶紅潤。

    他記不清噩夢的全部過程，但他還記得夢境的最後，斐雯麗、艾文、克萊爾、塞西莉亞、辛西婭、伯倫特、伊迪、黛芙妮……所有人，包括他的弟子與希爾維亞，都冷漠地瞪著他。

    瞪了很久很久，然後毫不留念地轉身離去。

    夢中的夏洛特哭得很傷心，他伸出手試圖挽留他們，但沒有人停下。他們就像是冷漠的路人般匆匆離開，無論夏洛特怎麽追趕都趕不上。

    “這會是我的未來嗎……”夏洛特揩去淚痕。

    法師的夢或多或少帶上了預言的意味，夏洛特仍能感到心髒如被人揪緊般的疼痛，他在害怕這一天真的會到來。

    “怎麽可能……”他掀開薄被，用銅盆裏的水簡單梳洗，“伯倫特說所有人都會因角色的不同而做出符合角色定義的行為，大概是這句話讓我產生了恐慌吧。”

    他試圖安慰自己，想要通過冥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卻發現自己遲遲無法進入冥想的狀態。

    “夏洛特，夏洛特？夏洛特！發生了什麽嗎？”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時，才發現捏在手中的徽章中傳來了希爾維亞的聲音。

    ——我居然無意識地連接了姐姐的通訊？

    但不知為何，當聽到徽章中傳來希爾維亞逐漸變得焦慮的聲音時，他的心情又出乎意料地平靜了下來。

    夏洛特笑了，為自己前一刻因為夢境而忐忑不安的心情發笑。

    “不，什麽都沒有。”明明沒有開啟實時影像功能，夏洛特卻對著徽章搖了搖頭，“隻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而已。”

    “……唔！”

    “喵哈哈哈！那個希爾維亞居然臉紅了！喵哈哈……喵嗚——！！！”

    夏洛特捂住了嘴，臉上火辣辣的燙，然後又嘿嘿嘿地傻笑。

    他能想象徽章那頭，晚霞染上姐姐那瓷白肌膚的誘人模樣，也能想象多嘴的夢幻妖精被一腳踹飛的毛發直豎。

    ——她現在是在哪個宇宙的哪個世界呢？但無論在哪，夏洛特都覺得她就在自己的身邊，從來沒有離開。

    “……我、我也同樣想聽到你的聲音……”聲音輕微，如果不豎起耳朵的話，可能都聽不清她究竟說了些什麽。然後音量猛地加大，清泉叮咚般的聲音透著驚慌，“啊！不要視頻！”

    視頻信號被單方麵切斷了，唔，說到‘視頻’這個形象的詞匯，還是夏洛特教給希爾維亞的。

    ——切！明明平時很大膽、會主動進攻的姐姐，原來在遭到進攻時的反應也意外地可愛嘛！

    夏洛特心底成就感爆棚，也對無法看到希爾維亞現在的表情感到遺憾。

    “姐姐臉紅了嗎？”隻用音頻通話的話，夏洛特總覺得自己會膽大一些，就像打開了什麽了不得的開關。

    “唔……沒、沒有！不要聽夢幻妖精胡說。”

    “咦？是這樣嗎？因為姐姐是從來不會對在意的人撒謊的性格，所以我就姑且相信了吧。”

    “唔！其、其實……”

    “嗯？其實什麽？”

    “臉、臉紅了……”

    “因為我說我想聽聽你的聲音嗎？哈哈，姐姐未免也太純情了點吧！”

    “……唔！”

    ——啊！不妙！超不妙！總感覺我現在像個在調戲純情少女的惡棍啊！但這感覺……根本就停不下來有沒有啊！

    “呼——”那邊傳來了呼氣的聲音，希爾維亞似乎通過這種方式鎮定了下來，又恢複到以往那個冷靜得過分的禦姐形象，“那、那夏洛特呢？說這話的時候夏洛特有沒有臉紅心跳呢？”

    ——嗚哇！我幹嘛傻乎乎地去調戲一位根源王者啊！這下遭報應了吧！

    “嗬嗬哈哈，那、那個！”夏洛特吞吞吐吐，然後使出了最為擅長的轉移大話，“其實前兩天，我發現了萬象魔眼的變化。”

    ——現在還不是時候！法師對自己說，等到我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邊的那一天……

    希爾維亞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不，或者說隻要一提到與夏洛特相關的正事，她總是很上心。

    “變化？沒什麽大問題吧？”

    “嗯，事情是這樣的……”

    夏洛特將他如何看清對手的魔能細微運轉，又如何模仿別人使出秘技的事情一一道出。

    “你是說……你和別人戰鬥了？”希爾維亞敏銳地問道，“是什麽樣的對手呢？”

    “大概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類的情況吧。”

    夏洛特又一次可恥地撒謊了，他知道一旦他說出‘海靈頓’三個字，希爾維亞一定會勸說他不要插手洛森特的事情，甚至會第一時間趕回斯泰厄世界。

    可夏洛特既想幫伯倫特報仇，也不想讓自己像繈褓下的嬰兒般一直處於姐姐的保護之中。畢竟在這個多元宇宙中，還沒有哪個根源王者是在長輩的庇佑下成長起來的。

    他猜對了！當聽到夏洛特與別人戰鬥時，希爾維亞確實有放下好不容易有所進展的搜尋計劃，趕回斯泰厄世界的心思。

    “是嗎？但如果有什麽難以解決、或是無法對抗的對手的話，你可不要逞強。畢竟現在的你很有可能已經失去了死亡重置的權能。”

    “嗯，我明白。”夏洛特很是羞愧。

    接下來兩人又就魔眼的變化進行了一些探討，最後希爾維亞作出如下的推斷。

    “總之，我覺得光是魔眼應該不足以支撐起這個變化。如果我的設想沒錯的話，應該是星空冥想法鍛煉了你的空間建模能力，記憶處理術讓你能快速地記憶模擬、分心、檢索知識二用，這兩個秘術讓你具備了一心二用的快速模擬學習能力，再加上魔眼的功效，三者之間便產生了超乎尋常的聯動。”

    她最後提出了研究的方向和方法，“如果想要更好地開發這個能力的話，我建議你開展大量的生物研究課題，從各種具備顯性魔力的動植物入手，通過魔眼觀察它們日常活動與捕獵時的魔能變化，在不借助任何紙筆的情況下在腦中搭建魔能活動的模型。”

    “夏洛特。”希爾維亞做出總結，“在這項研究上我無法給你更多的幫助。但就我過去的經驗而言，我覺得你正走在一條從未有人踏足的道路上。如果能夠完全掌握這項能力的話，也許你能開創出一個全新的法術體係，甚至通過它舉起全新的根源王座！”

    ——沒有什麽比姐姐的這句話更讓人振奮的了！

    夏洛特覺得渾身充滿了幹勁，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恨不得撥動時間的指針，讓它快速流逝到自己舉起根源王座的那一天！

    就在這時，帳篷外傳來霍伊爾的聲音。未免引起希爾維亞的懷疑，夏洛特適時地與希爾維亞道別。

    拉開帳篷，左手綁著醫用繃帶的霍伊爾朝夏洛特咧嘴一笑。

    “你剛剛在和誰聊天嗎？夏洛特。”這話隻是隨口一問，因為霍伊爾不等夏洛特回答就快速說道，“大公讓我來通知你，他馬上就要召開軍事會議了。哦！順帶一提，馬洛裏那家夥會在這次會議上由大公親自舉行騎士授勳儀式。”

    “那可真是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