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大概三個晝夜的路程，便徹底進入了燈塔管轄的區域。

    但與夏洛特預想中的燈塔區不同，這兒雖比征戰不休的各大貴族領多了一份秩序，可說實話，看上去也實在好不到哪裏去。

    生活在這兒的人們依然困苦，村莊裏了無人煙、土地荒蕪。到處都是毫無生氣的破舊房屋與廢棄的村莊院落，道路兩側每隔不遠就能看到簡易的木製十字架孤零零地插在路麵，那是死去人們的埋骨之所。

    夏洛特依稀記得當年前往水上都時，官道上那熱熱鬧鬧的人群與商隊，有些商隊會帶著一些馬戲班子，那時他們會在夜晚舉行一場小型表演，吸引路人們一同觀賞。

    而與那時相比，現在的官道冷冷清清。即便偶有商隊經過，不是隊伍龐大、趾高氣昂，運送著一看就是違禁品的貨物；就是隊伍簡單、警惕冷漠，每個人都用拒人千裏之外的眼神盯著夏洛特一行。

    社會關係因戰爭而變得冷漠自私，生活在關係網中的個體變得利己且無情，原本的禮義廉恥逐漸喪失，這就是夏洛特感受最深的幾點。燈塔占領區並不像那個老村長所想的那般美妙，它不是天堂，不過是比地獄稍好一點的另一個地獄。

    直到往北走了大約五十公裏，夏洛特才看到一個稍有活力的村莊。

    這並不是說這座村莊如何繁華，事實上它同樣有著大量廢棄的土地和被雜草侵占的田地。隻是相比別的村莊，它好歹還有一個水力磨坊在運轉，田地裏間或能看到農民收割著自家的作物，但說實話，產量都低得可憐。

    一番交流後，夏洛特最後選擇與村莊裏的趕集車隊同行，前往最近的城鎮。

    這個小的可憐的車隊拖著驢車，打算將一些研磨好的小麥和蔬菜拿到城鎮裏去賣，順帶為村民們購買些過冬的物資回來。車隊領頭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臉上帶疤的男人，雖然因為臉上的刀疤看上去很不好打交道，但隻要聊上幾句，就能發現他其實是個十分和善的男人。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取得村民的信任，夏洛特改變了相貌，做出一副商人的打扮。他自稱是一名來自冰風堡的行商，在戰爭中收集些稀有的東西，而薇薇安與洛麗塔則是他在冰風堡雇傭的法師護衛。

    “倫納德先生。你行商時還會帶著自己的女兒？”聊了幾句後，男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順帶一提，夏洛特征用了克萊爾弟子倫納德的名字。現在他的身份是奇物商人——倫納德。

    艾兒朝男人嘻嘻一笑，用天真的表情呼喚出一隻魔狼。魔狼伏地都有大半個人高，鬆毛威風凜凜、麵目呲牙凶惡。

    “我可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冰風堡。”夏洛特像個父親一樣撫摸著艾兒的銀發，“我現在沒有了妻子，絕不會讓女兒也離開我遠去。而且如你所見，我的護衛們很盡責，我的女兒和我本人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

    夏洛特拍了拍自己的腰間，那裏佩著一把殺人的利劍。

    “我知道你們相比別的商隊，人數雖精簡卻又強大許多，但要我說，對於您這樣重視家庭的人而言，這樣的世道還真不是賺錢的好時機。”刀疤男吐詞清晰、說話有理有據，看上去並不像他農夫的身份那般平凡。

    “我知道，但我女兒還需學習法術。你知道，冰風堡那地兒學費不菲。”

    “權力者的把戲！”刀疤男突然感歎道，“知識能改變命運，但問題是，知識永遠都隻存在於小部分人的手上。”

    夏洛特能夠確定這個男人有些不凡的身份了，他好奇地問道，“聽老哥說話，似乎並不像個普通的農夫。”

    “哈！事實上我就是個普通的農夫！”刀疤男自嘲地搖頭，“不過嘛，在那之前我也算得上一個退役軍官，燈塔的。我曾在澤納斯將軍手下服役，跟他參加過阿拉德戰役。不過戰後沒多久，我就申請退役了。因為說實話，殺人、或者擔心被人殺的日子讓我覺得惡心，雖然我有一把子力氣，但無論如何，我覺得我這把子力氣更適和拿來耕田。”

    夏洛特點點頭，他慶幸自己能夠遇到一位退役軍官，“明智的決定！不過說實話，我並不清楚什麽阿拉德戰役，那是前陣子發生的嗎？”

    退役軍官疑惑地看了夏洛特一眼，“拜托，你難道沒聽說過這場戰役嗎？澤納斯將軍在阿拉德布陣，擺出疑陣的同時又分化埃爾伯特的陣營，那真是一場好戰！我們徹底擊潰了埃爾伯特，雖然他逃了，但我們確定他在這片區域無法東山再起。”

    “聽上去真不錯。不過也未免太過簡略了點。”夏洛特點點頭，狀似無意般地問道，“這麽說來還沒找到那位埃爾伯特？”

    “我已經退役了，接下來的我就不清楚了。”刀疤男表情有些晦暗地搖了搖頭，又很快重振精神，朝夏洛特打趣道，“商人！你想聽故事的詳細版本？很抱歉，我以前畢竟是個不大不小的軍官，所以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哈哈！”

    夏洛特也隻能跟著尷尬地笑笑，過一會兒，他又見縫插針地感歎。

    “老實說，老哥，我真沒想到你居然以前是個軍官。要是你沒退役多好啊，這樣我在燈塔區域內行商，也多少能多些保障。”

    這話又讓刀疤男沉默，他看了看夏洛特、有瞧了瞧正百無聊賴地撲著路邊昆蟲的艾兒，突然說道。

    “待會什麽也別說，跟著我進城鎮就好。對了，給你一個忠告，倫納德先生。”

    夏洛特微微躬身，“洗耳恭聽。”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讓你的兩個法師護衛看上去那麽顯眼，也不會讓你可愛的女兒輕易拋頭露麵。雖然看上去你很自信，但相信我，這能讓你避免不少麻煩。”

    “我記得燈塔的口號是人人平等來著，可聽你說起來，卻不像是那麽回事。”夏洛特問道。

    “是啊，人人平等。”刀疤男意味深長地聳了聳眉，肌肉牽扯到刀疤，讓他看上去多少有些猙獰，“可憑什麽你能有這麽可愛的女兒和這麽美麗的法師護衛？這難道平等嗎？”

    夏洛特刻意擺出一個不知所措的表情，但事實上，他已經猜到了刀疤臉想要說什麽。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平等，對嗎？

    但直到進入城鎮為止，刀疤臉卻什麽也沒說。（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