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路上因為過多衝擊而變得渾渾噩噩的夏洛特卻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既然勞倫斯是真心想將斐雯麗許配給埃爾伯特，那麽，下令刺殺埃爾伯特的那個人又是誰？

    克萊爾也許意識到了什麽，晚餐結束後，他神色複雜地喊住了夏洛特。

    “有什麽事嗎？”夏洛特如夢初醒般回頭。

    如果他認真思考，他一定也能察覺一些蛛絲馬跡。可近來他神思不屬，為了他們北地三兄妹之間複雜的關係、斐雯麗與埃爾伯特的婚約以及命運錢幣昭示的深層次現實而傷神費力。

    總而言之，他幾乎把埃爾伯特麵對的威脅放到了腦後。

    克萊爾意識到了夏洛特的疏忽，他欲言又止，翠綠雙瞳往右上微轉，“沒什麽，我就想問問你晚上有什麽安排。”

    “泡泡溫泉，然後媽媽找我有事。”夏洛特恍然大悟，“啊！放心，我會再想辦法和她談談關於斐雯麗的問題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克萊爾露出左右為難的表情。

    “我可不僅僅是為了你。”夏洛特笑了笑，指了指那片霧靄，“如何？要不要一起去泡泡溫泉？我小時候來過很多次，塞西莉亞家的溫泉山莊很棒的！”

    “不了，我還有事。抱歉！”克萊爾像是逃避什麽般，慌不擇路地離開了這兒。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夏洛特不解地聳聳肩。

    “或許他是不想耽誤我們兩兄弟的交流？”

    夏洛特偏頭，艾文正朝自己微笑著點頭，辛西婭挽著他的手，兩人看上去感情不錯。

    數年不見，艾文與辛西婭都有了或多或少的變化。

    比起以前，辛西婭更顯美麗端莊，她銀藍色長發挽成公主發髻，鬢角秀發讓精致雙耳若隱若現。她麵帶矜持微笑，向夏洛特問好。

    而艾文看上去雖然有些睡眠不足的樣子，但他的氣質卻更加穩健老練。不過夏洛特注意到他雖然麵帶微笑，但蔚藍雙瞳卻不像以前那般澄澈通透，蓋上的那點點陰霾有疲倦、有哀傷，但更多的是比那更加沉重得多的東西。

    那眼神讓夏洛特深深震撼，還是那句話，在艾文的身上，他隱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夏洛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好久不見，啊對了！恭喜你們，艾文、辛西婭！”

    “謝謝！”未婚夫妻同時道謝，然後艾文拍了拍辛西婭挽著他的手，“辛西婭，也許你和埃爾伯特陛下有些話要聊？”

    “當然！”辛西婭微笑著朝夏洛特點頭，然後婷婷嫋嫋地離開了。

    艾文目送她遠去，問夏洛特，“想和我一起泡下溫泉嗎？”

    “求之不得。”

    久未見麵的兄弟倆走出了餐廳過道，往溫泉區方向走去。

    此時雖已近春季，但北境氣候仍十分寒冷，天空飄著雪，打著旋兒往下飛落。晚餐過後，室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去，但積雪的庭院反射著月與燈的光，露出雪中紅色的雪櫻果，層層疊疊、層次分明。

    費拉德伯爵的溫泉山莊明顯不是北境粗獷大氣的設計風格，來自奧菲利亞大陸的設計師采取了日式庭院的設計風格，讓這片溫泉山莊於自然中透著精致。

    夏洛特與艾文走過連廊，隨著他們的走動，木製連廊發出嘎吱嘎吱的踩踏聲。直到進入溫泉前，他們兩人都沒有交談。

    這是一間小型的溫泉隔間，雖是露天，但溫泉四麵隔著厚實的雕繪木板，也與其餘的溫泉相隔甚遠，在地理位置上保持了極佳的私密性。

    艾文揮手拒絕了仆從的服侍，他問夏洛特，“你也不介意自力更生吧？”

    “我覺得這些年來我在野外渡過的時間應該比你更長。”

    兩兄弟相視一笑，讓仆從們離開溫泉，先後走下了露天的池湯。

    飛雪洋洋灑灑而下，還未靠近溫泉就被蒸騰的熱氣融化。泡在池子裏暖洋洋的，仿佛能將這些日子來的疲倦全都洗淨；融化的雪花落在裸在外部的肩頭，帶著那一丁點兒涼意，讓人覺得舒服極了。

    夏洛特忍不住深深地吐了口氣，在池子裏伸了個懶腰。

    “我真是好多年沒泡過這個山莊的溫泉了！”

    “我倒是年年來泡。”

    兩人又不說話了，各自享受著片刻的溫暖與舒適。直到泡得人筋骨放鬆，夏洛特才在池子裏翻騰著遊泳。池子相對人而言很大，足以讓人盡情放開手腳。

    艾文在霧靄中含笑看著來回遊動的夏洛特，突然說道，“我還沒感謝你做出的犧牲，若不是你，我也許真的會絕望。”

    夏洛特停下遊動，抹了把臉上的水，“你指的是？”

    “死亡重置！”艾文說，“若不是有你的死亡重置，以我一個人的力量絕對拯救不了斐雯麗。”

    夏洛特現在明白他指的是近兩年前，他在魔女堡與艾文共同設下的死亡重置點一事。

    “那不算什麽，她也是我的小妹！”他故作輕鬆地搖了搖頭，又一個猛子開始在池子裏遊動。

    “可你做出的犧牲更大，一直以來都是。夏洛特，死亡的滋味一定不怎麽好受，對吧？”

    “是不怎麽好受，可如果犧牲是有價值的，那麽，那些痛苦就會成為推著人前進的動力。”

    “也是……”

    兩人又不說話了，夏洛特繼續遊泳。等他遊累了，靠在岸邊，打算問出自己對艾文救援洛森特一事的疑惑時，艾文突然偏頭問道。

    “對了，夏洛特。你覺得如果換作是陸斯恩在此，會不會做得比我們更好？”他臉上帶著像是開玩笑般的笑容。

    夏洛特不得不打斷了自己好不容易醞釀的話，順著他的思路思考了一會，然後搖搖頭，“我不知道，這事兒誰能說清楚呢？起碼就我所知，陸斯恩當年為了拯救艾麗妮做出了一係列的努力，最後的結果卻是可恥的失敗。但從目前來看，我們做的還算成功！”

    “也許隻是最終審判的日子還沒到呢？”艾文眼中含著憂慮。

    “不排除這個可能，所以我的回答才是我不知道。”

    “那你有想過接受陸斯恩的一切，舉起他的王座沒？”

    夏洛特猛地轉頭，緋紅雙瞳仔細地看向他的蔚藍眼珠。艾文並不避讓，但臉上仍帶著那似是玩笑的笑容。

    “我從沒想過！”

    夏洛特摸不清他是什麽意思，於是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也是！”艾文笑笑，“因為那需要陸斯恩的另一份靈魂嘛！夏洛特就是這樣的人，雖然愛胡鬧，但是卻比誰都要重情義。”

    “不，這不僅關乎情義，也不僅僅是因為我不想傷害你。”夏洛特認真地回答，“我沒你想的那麽高尚，艾文。我隻是不想變成另外一個人，我不想被別人操控，不想成為一個人的影子，哪怕那個人是多元宇宙最強最古最惡的王者！”

    艾文還是笑，“這可真像夏洛特的回答呢！”

    “同樣的，艾文，我也不想你成為陸斯恩。”夏洛特握拳伸手，“你是我的哥哥，是我血脈相連的兄弟，我希望永遠如此！陸斯恩、或是別的什麽人都休想影響到我們！”

    “當然……”艾文同樣伸出了拳頭，“你也是我血脈相連的兄弟。”

    夏洛特鬆了口氣，他問出自己想問的那個問題，“那麽，當初在抵達洛森特的支援軍團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嗎？艾文，我可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想問問而已，如果你願意跟我分享的話。”

    “……當然。”艾文低下頭，看著霧靄重重的溫泉，“還記得亞伯拉罕嗎？”

    “那個毒殺斐雯麗的混球？！”

    “嗯，時之眼出了點問題，我擔心他們會對斐雯麗不利，所以……我真沒想到我的輕率會讓舅父他們……抱歉！”

    “我理解你！”夏洛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之後，他們隻是回想過去，再沒去做任何有關陸斯恩的交流。（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