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詭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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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四十分,街道上熱鬧非凡,相較於白天裏的冷清,夜晚已經變得更像白天。
陸九機走出小區,隨手攔下一輛的士,拉開後座位的車門。
“去世紀城。”
陸九機成為了川流不息裏的一份子。
她右手手肘搭在車窗上,手背支撐著腦袋,黑色的長發披散在左肩,遮住了半邊臉。
如果此刻外麵有人且恰好朝車裏看的話,想必會不自覺地被吸引駐足。
世紀城位於市區中心,陽光小區算是處於市區邊緣,兩者相距約四公裏。
世紀城是一座商業商業城,裏頭店鋪林立,商品琳琅滿目。
到了夜間,那些白天因為工作繁忙而沒能逛街的女孩、家住附近剛剛吃完晚飯出來散步的一家人、十指交錯牽著手的情侶,便都喜歡走進世紀城。
人都是喜歡逛的,就像女孩們喜歡逛街、老人們喜歡逛清幽的公園一樣,隻是喜歡逛的地方不一樣罷了。
不過陸九機要去的地方不是那裏。
在這座巨大的商業城前麵是一塊巨大的廣場,廣場上有老阿姨正順著音響放出的經典老歌跳著與眾不同的柔弱廣場舞。
中年大媽們手裏拿著一把紅色的扇子,舞動起來就像是一朵豔麗的花。
廣場的對麵是一條商業街。
陸九機下了的士,沒有進世紀城,走向了對麵的商業街。
在商業街的最後,有塊通電發光的牌子,牌子上寫著“靜酌”,這是一家清吧。
陸九機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店麵不大,約摸七十平米,歐式風格的裝修,天花板上吊著的水晶燈散發著柔和黃色的光,吧台處的老式唱機正播放著莫紮特的d小調幻想曲。
她沒有像大多數人那樣,挑一張空著的桌子坐下,而是徑直走到了吧台處,坐在了僅有五個座位的吧台前。
清吧不似酒吧,大多進清吧的人都是為了找個清淨的地方談事聊天,或者休息,所以吧台前並不需要設過多的位置。
“九姐,今天來的有點晚啊。”
服務生是個瞧著剛剛成年的男孩,五官端正,長的很是清秀,配著紅領結與小西服,是那種看著就容易讓成熟女子心動的奶油小生。
“嗯,有點事,和往常一樣,一杯黑俄。”
黑俄全稱是黑俄羅斯,一款以伏特加為基酒、再加入咖啡糖漿或咖啡力嬌酒調製而成的雞尾酒,因其色澤得名,口感帶著咖啡糖漿或咖啡力嬌酒的甜味與柔和,又摻雜著伏特加的猛烈,是種酒精濃度雖高卻極易入口的烈酒。
這是陸九機來這最常點的一種酒,而陸九機對於這間清吧來說,是最常見的一位顧客。
店裏的服務員不知換了多少個了,但每一個在這長時間呆過的服務員都認識她。
“一杯黑俄。”服務生將酒放在陸九機麵前,就要轉身去招待其他顧客。
“等一下,蘇珊在嗎?”陸九機問道。
“老板在裏間看電影。”
陸九機點點頭,端起酒杯朝著吧台旁邊的房門走去。
褐色的門板上粘著一張紙,紙上寫有“閑人勿進”四個字。
陸九機沒有絲毫停頓,推門而入。
門內是一間小型私人影院。
房間正中央放著一張容得下五人同坐的大沙發,不過沙發上隻躺了一個女人,一雙白晢的玉腿隨性地橫在茶幾上。女人手捧著一桶爆米花,目不轉睛的盯著影幕,右手有節奏的拿食然後放進嘴裏。
陸九機看了一眼投影出來的畫麵。
一群被燒得猶如漆黑焦炭的護士姐姐正對著一個手電筒發瘋似地攻擊。
她看過這個電影,前幾年上映的恐怖驚悚片,叫《寂靜嶺》。
抱著爆米花的姑娘沒有回頭,舉起右手揮了揮,然後拍拍身旁的沙發,示意來者過去坐下。
沙發上的女人就是這家清吧的老板娘蘇珊,也是陸九機今晚真正的目的。
蘇珊是位畢業於斯坦福大學心理係的博士級高材生,主修神經心理學,輔修人格心理學,除此之外,在美國的留學年間還曾得過該係的最高獎學金。
這才是陸九機今晚來到靜酌的真正目的。
她想要找回下午那段缺失的記憶。
頭上並沒有什麽傷口,那麽便可排除物理方麵導致失憶的因素。
陸九機走到蘇珊旁邊坐下,放鬆下緊繃的身子往後一靠。
“爆米花?”蘇珊將裝著白色可食小花的紙桶遞到陸九機身前。
陸九機搖了搖頭,說道:“今天過來想請你幫兩個忙。”
蘇珊下意識地點點頭,旋即覺得不對,收起雙腿坐好,拿過一旁遙控器按下暫停,完成一係列動作後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女子,滿臉愕然地問道:“你說什麽?”
陸九機一臉平靜,將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蘇珊揉了揉耳朵,沉默了很久,似乎終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瘋狂地搖起了腦袋,就像小孩子拿在手中玩的撥浪鼓。
“我丟了一些記憶,應該是精神上刺激的緣故。”陸九機繼續說道。
“喂喂喂!你沒看到我在拒絕你嗎!”
“就在這裏還是換個地方?”
蘇珊無奈地歎了口氣,對於這位,她從來隻有妥協,“就這裏吧,我去鎖個門,你躺沙發上躺好。”
陸九機說道:“下午我去了小區裏的十二棟604室,進去後到下午九點半這段時間內的記憶我都沒有。”
當初在裝修時,這間房間做了特殊的隔音處理,外頭是靜吧,但她本人卻喜歡熱鬧,於是便時常會拉上一些朋友在這間小房間裏聚會。關上門後,即便拿著喇叭聲音開到最大瞎吼,外頭也是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響。
蘇珊走回沙發邊上,看到陸九機已經閉著眼躺好,不由想要報複,悄悄伸手準備襲向某兩座山峰。
“敢動手就把你的店拆了。”
蘇珊猶如泄氣的皮球,驚歎道:“你不是閉著眼睛嗎,好了好了,深吸氣,放輕鬆。”
接下來要進行的是一種心理暗示,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催眠。
大多數人對催眠的認知存在很大的問題,人的潛意識都有一個堅定不移的任務,那就是保護所屬的這個人,催眠者能做到的不過是讓接受催眠的人能夠推開一些自己給自己強加的心裏疙瘩,從而起到治療的效果。
蘇珊走到房間角落的桌子前,拉開抽屜,抽屜裏麵放有蓮花造型的銅製香爐,巴掌大小。
她取出香爐放到茶幾上,點燃,有青煙嫋嫋升起,不多時,便繚繞整間屋子,恍若仙境。
蘇珊看了看手表,到了時間,她拿過沙發上的枕頭放在地板上,坐在陸九機身旁。
“你叫什麽?”蘇珊聲音輕柔,就像屋子裏的輕煙。
“陸九機。”
“這裏是哪裏?”
“靜酌。”
“今天是幾幾年幾月幾號?”
“2008年9月12號。”
“今天下午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家裏。”
“隻呆在家裏嗎?”
“還有小區裏的十二棟605室和604室。”
“為什麽去了那裏?”
“因為黃遠行帶著一封信來找我,信上說我幫黃遠行完成了這件案子,便會告訴我當年那件事的真相。”
蘇珊一愣,心底一些被掩埋的極深的東西微微顫動,她壓下這份莫名的感覺,繼續問道:“那你去十二棟後先是去了605室,然後再去了604室,對嗎?”
“是。”
“你因為在605室查到了一些東西,發覺與隔壁有些問題,然後你又去了604室,對嗎?”
“是。”
“那你是怎麽進去的呢?”
“讓黃遠行找物業送來了鑰匙。”
“進去後裏麵是什麽樣子?”
“拉著窗簾,屋內很黑,到處都是積滿灰塵的紙箱,我穿過了紙箱,走進了最裏間的廁所。”
“你拉開廁所的門,走了進去,對嗎?”
“是。”
“廁所裏麵有什麽?”
陸九機沒有立刻回答,房間裏陷入了沉默。
蘇珊沒有著急,靜靜地看著那張長的精致至極的臉,等待著。
許久之後。
“一個人。”
“那個人你認識嗎?”
屋內又陷入了沉默,這次沉默持續的時間很久,久到了讓人快要忘記了時間的流動。
就在蘇珊以為這次催眠可能就要以失敗告終之際。
“渾身是血的和澤。”
說完這句話,陸九機炸然睜眼,從沙發上驚坐起身。
蘇珊看向陸九機,臉色很是難看。
......
......
晨光微亮,第一縷朝霞刺破雲層,於寂靜中充滿了生機。
黃遠行揉了揉腰,一夜的未眠與勞作,帶來的是肉體與精神上的雙層痛苦,但好在這些辛勞得到了回報。
他拿起手裏的檔案站起身,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自語道:“等一會讓小李收拾吧。”
他跛著腳,走出檔案室,長時間的盤腿而坐使得他雙腳血液流轉不順,麻木了。
黃遠行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將那疊檔案放在桌上後,走到一旁的沙發上躺下,他需要睡一覺,無論查到了什麽,此刻他都已經沒有精力與耐力繼續下去了。
天邊的朝霞越來越多,有幾縷不光穿刺過了雲層,還透過了屋內的窗簾,灑在了辦公桌上。
檔案的第一頁。
死者姓名:和澤
死亡時間:2003年9月12號
死因:拆遷大樓坍塌時未能及時逃離,後查明是天鋒拆遷公司老板張洪文蓄意謀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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