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城後麵是奧園小區，是座高檔小區，房價高到兩萬四一平米。建造這一帶的設計師大概認為有錢人都是吃貨，小區四周有數條小吃街，其中多是燒烤。

    陸九機經常來這裏吃宵夜，通常是與蘇珊一起，偶爾是自己一個人。

    烤魷魚、烤羊肉串、烤茄子、烤韭菜、蝦、小幹魚、雞脆骨......最後是啤酒。

    自出現在這片大地上以來，人類孜孜不倦做的事有五件，吃飯、睡覺、繁衍以及探索、學習，其中不得不做的是前兩樣，後幾樣則是出於欲望與需求。不過隨著時代的進步，吃飯睡覺也被附加了另外的格調與意義，比方說“美食”一詞的誕生，又比方說“美容覺”一詞。

    桌子擺在室外，不過沒有想象中的自然氣息，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油煙，雖然有些嗆人，其實還是挺香的。

    蘇珊坐在陸九機旁邊，賣唱男坐在陸九機對麵。

    “點這麽多，吃的完嗎？”蘇珊看著一桌的菜，滿臉無語。

    陸九機拿起一串烤魷魚，塞如嘴中，含糊不清地說道:“我不減肥。”

    這種回答蘇珊聽了不下百次，遺憾的是她沒能力反駁，那個困擾無數女生的體重問題，對她身旁這位小姐來說不存在，兩人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無論陸九機再如何的暴飲暴食，電子秤上的那個數據總是穩定在85到90之間，如果要建立一個世界靈異事件排行榜的話，蘇珊覺得這事應該排第一。

    蘇珊拿左手手肘捅了捅陸九機的腰，右手淹著嘴，眼神偷瞄向對麵的男人，小聲問道:“準備怎麽解決？哢嚓？”

    “吃完再說。”陸九機推開蘇珊的腦袋。

    蘇珊抬起頭，再次偷瞄向對桌的賣唱男。

    男人光明正大地回視，拿起一瓶啤酒，打開，動作自然，隻不過一頭長發隨風起舞，顯得很是奇怪。

    看著滿滿一桌的菜，實際上吃起來並沒有很多，一串雞脆骨兩口，一串韭菜一口，陸九機有著與身形截然相反的胃口。

    她抽了張紙，搽幹淨嘴上的油漬，開口說道:“原本這種事和我沒關係，但我在你身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你的信仰是誰？”

    賣唱男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信仰？”

    陸九機感到意外。

    這種回答不應該出現在這種人的口中，就好比一個人問另一個人你今年年齡多大了，另一個人卻反問年齡是什麽？

    有一種莫名的荒唐。

    她緩慢搖晃著手裏的啤酒，“怎麽死的。”

    賣唱男放下喝空的酒瓶，很久沒有說話，很久後，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幹燥如常，沒有淚水。

    “火災，一場由於煤氣泄漏而引發的火災。那個家在東城，自建民房，一家五口，81歲的奶奶，同齡49歲的父母，22歲的我，還有一個剛上初一的12歲妹妹。在深夜所有人都安靜成眠於夢鄉的時候，廚房裏傳出轟然的爆炸聲，隨之湧出的火焰像一隻來自地獄的惡魔，吞盡了所有人。”賣唱男低下頭，雙眼微闔。

    “我醒來時身處第三人民醫院，而我的妹妹躺在旁邊的病床，帶著氧氣罩，麵色比紙還要白上幾分，後來醫生告訴我，我們能夠在這樣的災難下毫發無損的活下來真是個奇跡，當時屋子整整燒了半個小時，消防員才趕到現場撲滅了大火，救出了被爸爸媽媽和奶奶護在身下的我們，大概是他們三人將自己淋濕後當成防火牆，護在了我們身上，隻不過妹妹由於吸入了太多的濃煙，腦神經受到了損傷，隻有很小的幾率能醒過來。”

    如果這是一本寫世間百態、人生經曆的小說，那麽故事到這裏十有八九就應該結束了，或者後麵將講述的是哥哥如何重新振作起來，亦或者在哥哥堅持不懈的照料下妹妹最終蘇醒過來。

    陸九機想聽的不是這些。

    勵誌故事裏的情節會在現實中上演，但現實中的情節總是遠超小說裏的故事。

    世間諸態，書中僅記二三。

    場間又安靜了很久。

    賣唱男側目盯著腳邊的石磚，石磚大小不一，中間存在半個食指厚度的縫隙，縫隙間有青綠色的苔蘚，苔蘚旁邊是一隻不知名的蟲子，奮力地從縫隙裏往外爬。

    組織好語言後，他收回視線，“那是新聞上所流傳的版本，和儲存在我記憶裏的畫麵相隔了兩條長江。我爸爸在三年前在醫院被確診出了肝癌晚期，很嚴重很晚期的那種，醫生說最多活不過一年，一開始他還很樂觀的戒了酒並積極的配合治療，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身體的變差，那個男人脾氣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摔病房裏的東西，家裏賠了很多錢，醫院也難以忍受，我們隻好把那個男人接回家，回家後那個男人不再摔東西了，但開始酗酒，大概是由對死亡的恐懼轉變成了麻木。”

    “那一天是周五晚上，我接到我媽的電話讓我回家吃飯，正好我很久沒回家了，就回去了，進家後，我見到了那個男人的笑臉，一反常態的燦爛笑容，讓我以為我爸回來了，那一頓飯吃的很開心，吃完後那個男人還主動接過了洗碗的活，一家人溫馨地坐在一起看電視，到九點各自回房間睡覺，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初中時候的家庭生活。”

    “古人說老天要交給一個人重任前，一定會讓其吃盡悲苦，磨礪身心，我覺得，老天要給一個人悲苦前，一定會讓這個人嚐盡各種甜頭。”

    蘇珊沒來由地出聲道:“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不會有悲矜來襲。”

    賣唱男伸手擦了擦眼角，沒有想象中的淚水。

    “我的房間離廚房最近，巧的是那一夜我與朋友打遊戲打到了淩晨，我聞到了從廚房流出的臭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