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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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尚書府上有京城聞名的花園,原是鄭家祖上極愛花草,遂建了一個花園,幾乎網羅天下名花奇草。然而事情總是難得完美,鄭家祖上生平大憾就是少了一種天山雪草。

    此草原是生在天山之上,根深,紮入十寸之地,葉白,宛若白孔雀羽,株大,靠天山雪水養活,遠觀如雲似霧,近觀雪花片片,草葉異香,可入藥,可製香,極為名貴。

    鄭尚書府裏能人巧匠都養不活的奇草,當時的宋府,卻有三株,全部作為宋家嫡女的嫁妝,一同進了虞府——後來的都督府。

    天山雪草,也就宋虞大婚時,拿出來顯擺一下,宛若驚鴻,人人暗示好幾回,才特特選了一株送進宮裏,然而養了不過月餘,便死去了,十分可惜。聖上理虧,沒想到這花這般嬌氣,再也不敢提,其餘人更是滅了那顆想要的心。

    而剩下的兩株,便在都督府安然無恙的活了下來。仿佛是為了寬慰聖心,隔年都督府便出了一種雪糖,香甜可口,乃是由這天山雪草掐汁所製,吃了生津止熱,補氣益元,堪比人參。如此好物,由虞老夫人親自獻了上去,逐年下來便成了例製。

    每每說起這件事,容蘅都要咬一咬後槽牙。那天山雪草是宋家老祖宗流傳下來的東西,是她的嫁妝,怎麽養天山雪草也隻有她知道。她用盡心血,明明養的好好的,皇帝老兒沒事弄死了一株,她一氣之下,就覺得死在別人手裏不如死在自己手裏,所以把天山雪草割了幾片做成糖。製成糖之後,甚是香甜好吃。能不能做藥她不知道,但是做糖,天山雪草當仁不讓。

    她給這個糖取了個名兒,叫“玲瓏雪”,非常雅致,她希望這麽好的東西一定要配一個好名字,純粹的生,純粹的死,方不辜負這一生。本以為那天山雪草會因此枯萎死去,沒想到這草也是個極其古怪,割掉的地方汁液凝集後又會重新生長,大家都很是納罕,稱它是“向死而生”。

    那時她很高興可以一直做糖吃,但是,沒成想宋家接連出事,虞家不再顧忌她……她的貼身丫鬟冬玉不知為了什麽緣故,偷學了養天山雪草的法子,進獻給虞家,背棄了身為主子的她……

    她不明白,明明冬玉是二叔給她的,從小一起長大,伺候她盡職盡責,忠心不二。要知道,在之前的丫鬟背叛後,她不再信任任何丫鬟,唯有冬玉,用了十年才得到她的信任。出嫁後她一直都很倚重冬玉,想給冬玉挑個好人家,預備厚厚的嫁妝,不枉冬玉伺候她一場。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冬玉也離開了她。

    後來她病得快死了,冬玉來看她,她才曉得,原來冬玉一直在恨她,比起任何人,都恨她。

    “夫人的天山雪草,奴婢養的好好的,越長越盛。還有糖,可惜夫人沒嚐過奴婢的玲瓏雪,大家都說更好吃呢。”

    這種話,比起“你死後,你的夫君,孩子還有嫁妝都歸我了”還要可氣。

    但是她那時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

    她都自身難保了,怎麽顧得上天山雪草,怎麽顧得上那個人呢。冬玉恨她沒護住那個人,沒插她一刀,是冬玉心善,顧念舊情。

    *

    方才吃糖的時候,一瞬間,勾起她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對冬玉的回憶。

    冬玉說得沒錯。

    新製的玲瓏雪,確實比舊製的玲瓏雪更好吃。

    *

    容蘅捧著裝著玲瓏雪的糖盒,默不作聲,沿著長廊向前走。昨日老太君賞了她這盒糖,為了不拂老太君的麵子,她吃了一塊,口中雖甜,心中發苦,隻恨一口老血壓抑心中不能出。大清早就捧著糖出門了,隻說要與諸姐妹分享,不帶丫鬟就出門了。

    她內心煎熬,不願再想起冬玉,要毀掉這盒玲瓏雪,又不能讓老太君知道。分給別人吃?嗬,除了她這個天山雪草前主人做的糖能吃,其他人做的,想都別想。

    要毀掉這盒糖,必得悄悄的,找個沒熱的地方,埋了或者沉了。她第一個想到的是關雎院的荷塘,荷葉田田,殺人越貨好地方。

    出了門,她故意避著人走,到了容元綾的關雎院,卻聽到隱隱有嬌笑聲,原來是容元芙來看望容元綾,在涼亭坐著,聽那女先兒說笑話來著。

    “成衿姐姐,那邊有朵剛開的荷花,粉粉的,等我摘了給姑娘頑兒。”

    “你小心些,別掉到水裏才好。”

    容蘅側耳聽了一回,又聽見有丫鬟朝這邊過來,連忙收著糖盒,屏氣凝神,提著腳兒悄咪咪躲了出去。卻不想荷塘邊濕滑,她一個打滑,差點摔了跤!

    “誰?!”丫鬟們聽到動靜,往這邊過來。

    容蘅暗叫倒黴,忙不迭爬起來,狼狽地跑了出去。

    “那不是蘅姑娘嗎?怎麽鬼鬼祟祟的。”一個鵝蛋臉,帶著珍珠釵的丫鬟皺眉道。她是容元芙的丫鬟成衿,最是心思靈活,眼珠一轉,她吩咐跟著的小丫鬟:“你回去,跟姑娘這樣說。”如此這般交代一回,便順著容蘅溜走的方向去了。

    小丫鬟回去,找著機會對容元芙原話說了一回,容元芙麵上仍帶著淺淺的笑意,聽完便揮手讓小丫鬟下去。她心中自是好奇容蘅鬼鬼祟祟的,幸而成衿聰明,知道先去跟蹤。容蘅剛進榮安院時,她試圖拉攏過這個不得寵的五庶妹,哪知容蘅裝傻賣憨,對她的示好無動於衷,本以為容蘅不懂人情世故,哪知嫡姐容元綾一回來,容蘅就巴結得不得了,比她們還得嫡姐喜歡,真真是可惡。

    要是這回抓著她的過錯,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

    容蘅把玲瓏雪沉塘失敗,便想著埋下去。可是埋到哪兒呢?

    她想了又想,想到與霍天鄯初見的高台,那邊人很少過去,隻有一些野物。可惜離得有些遠,她抿了抿唇,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若是從葫蘆洞門那條小路走,應該是可以的。她沒有打退堂鼓,破費了一番力氣才到那裏。

    她全神貫注地躲避人,總感覺有人跟著自己,但是回頭看又看不到人,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吧。她悄悄走上高台。

    高台上依然風清氣爽,底下依然放養著野物,曾經將容蘅嚇得魂飛魄散的小雪鹿,正在漫步。上次不熟,所以人和鹿都有些驚嚇,這一次容蘅可不再冒冒失失地去騎鹿了。她忙走過去,蹲在小鹿麵前,看著它清澈的眼睛,笑眯眯地問道:“你家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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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霍天鄯救過她。說起來,許久沒見到他了。

    容蘅微微笑了一笑。或許是她身上有熟悉的氣息,小鹿用柔軟的嘴巴碰了碰她的頭發,又碰了碰臉頰,脖子,容蘅覺得有些癢,咯咯笑了起來。

    “對不起啊小鹿,很久沒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要好好吃東西,不要挑食,等我強大以後,天天給你吃最新鮮的草和奶。”她吧唧親了一下小鹿的鹿角,嫩白的小手撓了撓兩隻鹿角中間部分,小鹿舒服地甩了甩頭。

    一人一鹿開心的玩了一會兒,小鹿用嘴巴碰了碰糖盒,容蘅連忙拾起來,笑道:“姐姐有事,等我一會兒哦。”

    說罷,跑到一處樹下,開始吭哧吭哧地挖坑,小孩子的身體到底不如大人的有力,挖坑頗為費力。夏日漫長,耳邊蟬聲如雨,斑駁樹影落在她嬌小的身上。小鹿跟過去,注視了一會兒,大約覺得無聊,甩甩尾巴走開了。

    它小碎步走到另一棵樹邊。大概是年代悠久,樹根突出地麵,深深刺入,樹身粗到三四人合抱,通體發黑,樹冠遮天蔽日,在蒼翠綠葉之中,探出粗壯的枝椏。

    樹的分支十分粗壯,奇形怪狀,扭曲之中綠葉縈繞,其中一處垂下一根懸著玉的黑帶。

    晶瑩剔透的玉,映著遠處吭哧吭哧挖坑的小身影。

    緊接著,一隻修長的手握住那塊玉,捏在手中把玩。頃刻間,穿著黑靴的腳,已經踩在厚重的草地上。小鹿站在他旁邊,歪著頭,蹭了蹭他,狀態十分親昵。

    鹿的大眼之中,少年那雙冷靜的眼睛露出探究的意味,盯住容蘅的背影。一陣風吹來,他微微側頭,落在離容蘅很遠的地方,臉色微微一沉。

    *

    成衿正躲在一棵樹背後,看著容蘅挖了一個坑,再把糖盒裏的糖拿出來,小心翼翼倒進坑中,最後蓋土埋了起來。

    成衿不明白容蘅此舉是什麽意思,但是光看糖盒,就知道價值不菲。昨日就聽說老太君賞了蘅姑娘一盒宮裏的糖,蘅姑娘不好好吃,埋起來做什麽?不過是一個庶小姐,居然也敢膽大妄為麽?哼,陽奉陰違,素日的乖巧果然是裝的。

    成衿正要再細看,忽而感覺背後一陣冷風,她打了個冷噤,渾身寒毛直豎。

    背後有人!

    她猛地轉身,眼前一道黑影,還沒來得及喊出來,細長的脖子就被那人掐住。全身的力氣都在流逝,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快要窒息了。拚命拍打著掐她的人的手臂,然而他卻一動不動,渾身冷肅,眼睛裏毫無憐憫,手冰涼如最利的刀。

    成衿的臉漲的通紅,窒息之下,慢慢失去掙紮,雙臂垂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阿蘅:我有沒有被愛過?!

    阿玥:有有有!

    阿蘅:那為什麽要給我一個眾叛親離的結局!(摔!)

    阿玥:改改改!

    阿蘅:我都已經死了!!!

    阿玥:(小聲)現在不是活著呢麽……

    (暴打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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