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受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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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羿之前下的是死令,隻要安戈踏進侯府禁地半步,不用通報,即刻誅殺。

    所謂永定侯府的禁地,其一乃是府東書院,存放各大密卷文書。其二乃是府南正院,方羿平日談政起居所用。這兩個院子,連打掃都隻有管家和兩個親信,四處皆有暗衛把手,普通下人從不接近,皆繞道而行。

    暗衛是比侍衛還要聽話的角色,看到安戈一身夜行衣鬼鬼祟祟翻進書房的圍牆,便唰地拔出利劍。

    “哎喲!”安戈腳下打滑,以一個極難看的姿勢摔到牆根,飛來的長劍恰恰從他的頭皮擦過。

    拍拍土爬起來,就看到一個人跟他穿著差不多的衣裳,持劍立在他麵前,凶神惡煞。

    “咦!”

    安戈嚇得一蹦,左右張望兩番,謹慎問道:“大哥,你也......打算跑路嗎?”

    暗衛挺拔地站立著,劍尖直指安戈麵門,冷冷道:“擅闖書院者,殺無赦。”

    “書,書院?”安戈被對方的冷氣激得一顫,忙左右看了看,果然院子裏布局考究,甚至還引進了一汪泉水,潺潺流動。

    “你說這是書院?”

    不是西部院子的矮牆嗎!

    這個茯苓,找的什麽破地圖!

    暗衛無視他的疑慮,徑直道:“你行跡敗露,無需解釋。”

    不解釋?不解釋等著被揍嗎?

    恍悟過後的安戈忙換上諂媚笑容,道:“哦!我走錯了,之前沒打算來這兒的。打擾了打擾了,我這就回去,不給您添麻煩了哈!”

    他轉身撒開腿就跑,誰知那暗衛一個挪步便閃到他麵前,仍舊冰冷無情,明顯不打算放人。

    安戈被明晃晃的長劍刺得眼疼,心想這猴子府怎麽盡養些牛鬼蛇神,眼睛一眨就挪了地方,跟施了法術的妖怪一樣。

    “嘿嘿......你可不可以當作沒看到我?”

    “不可。”

    人說奴仆隨主,這暗衛真不愧是跟著方羿,說話不多吐一個字這點簡直一模一樣!

    他見一招不行,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又想了一招。於是拉下蒙麵的黑布,底氣十足地露出麵容,道:

    “咳咳,那什麽,我是侯夫人,是這個侯府的女主人,未國的公主。你,你拿劍指著我,非常沒有禮貌!不過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了。你快快讓開,不要擋著我的路。”

    暗衛一動不動,壓根不聽他言,整個人宛如一碗涼水,道:“你還有什麽遺言?”

    空氣十分寂靜,喉嚨像被誰扼住一般,吸入肺腑的空氣愈來愈稀薄——安戈有些慌了。

    “你不信?這樣好了,我,我用安如意的名譽發誓,我說的話要是有半個字是假的,安如意就頭發掉光,找不到婆家,這下你該相信了吧?”

    這是他頭一回體會到身份的重要性,為了活命,他才不管正跟情郎逍遙的安如意是否會打噴嚏。早知道代嫁這麽危險,他就算跳糞坑也不會答應。

    軟的硬的都來一套,那暗衛還是不買賬,仍舊殺氣騰騰。他見安戈把“遺言”說完,便手下一個用力,直接把劍安戈胸膛刺去。

    安戈頭皮發涼,驚呼:“別別別——啊————”

    噔!

    “誒?”並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安戈睜開眼。

    萬幸萬幸,胸口的青銅盞剛好隔擋了劍刃,安戈後背激了一層冷汗,氣沉丹田一聲破吼:“救——命——啊——”

    暗衛不可置信地看著利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收手蓄力又刺過去,誰知劍還在半途,他就被安戈一抬腳,正中下/身。

    “呃!”暗衛最好的本事便是隱藏在暗中,能夠忍受常人不能忍的痛楚。

    然則這種痛,是個男人就忍不了。

    安戈一邊心疼那兄弟一邊逃命,麵容都變得畸形,“老爹——快來救我——————”

    “老爹”是當初收養安戈的樵夫,他視安戈如己出,安戈也當他是親爹。老爹去世得早,安戈還是沒有很習慣,一遇到危險,破口而出的就是“老爹”。

    院門鎖得嚴實,安戈拿出看家本事嗖的爬上牆,心裏仿佛有一萬匹馬脫韁而跑,轟隆隆一陣奔鳴。懼怕之餘,還是提著膽子跟暗衛討價還價:

    “兄弟啊,我剛那一腳真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怕斷子絕孫,你今天放了我,我馬上給你許一個媳婦兒!真的真的!”

    暗衛好不容易直起身,望著攀爬的安戈,高聲一喝:“站住!”

    安戈再牆上嗒嗒地跑,聽到這句廢話欲哭無淚,“站你個頭,傻子才站住!”

    他看準一棵香樟樹,準備從牆頭跳過去,再順著樹幹滑下。

    “還有啊,殺了人下輩子投胎真的會投胎變豬的!這輩子宰人下輩子被宰,兄弟你不考慮我也要考——”

    ——慮你自己啊......

    他的話沒有說完,腳底還貼著牆頭的瓦片顫顫巍巍,那暗衛便已然跟了上來。脖子前一寸的地方驀然就被鋒利劍刃擋住去路,明月下,銀白的劍光尤其刺眼。

    安戈側頭訕笑,虛偽誇讚道,“嗬嗬......你還真快啊......去民間賣藝,肯定能賺大錢......”

    暗衛劍眉一豎,明顯脾氣不好,警告道:“安分點,我可以保你全屍。”

    “我真是走錯了,我不想來這兒的,大哥你得信我啊......”

    安戈兩腿打顫,腳下的瓦片滑落了一張,啪嗒在地上摔得粉碎,“要,要不咱打個商量?你殺了我,不什麽好處沒有嘛是不是?你想要什麽,隻要我有的我都給你,隻要你放了我,以後做牛做馬都好說......”

    暗衛的眼睛宛如蒼鷹,“沒得商量。”

    安戈心中急且懼,不得不拿出最後一招殺手鐧,抬手朝暗衛腦後一指,“看!那裏有人!”

    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折身就跑!

    隻是,暗衛不吃這一套。

    嗤——

    刀劍入肉的聲音。

    安戈生生頓了腳步,低頭一看,唯見半條利劍穿過他的左胸,紅色的血液順著銀白劍刃流下,啪的一聲砸上牆瓦。

    一口血卡上喉嚨,安戈強壓著腥甜,如枯樹一般瘦削的身影搖搖欲墜,緩緩抬頭,望著半空晃來晃去的明月,“大哥......來真的啊......”

    暗衛回手抽劍,那傷口便宛如拓開的泉眼,不斷淌出血液。安戈下意識捂住,紅血就從指縫滾出來,像斷崖的瀑布一般。

    這一劍刺到動脈,雖然不會立即致命,但血液也迸得有些嚇人。

    暗衛足下一點,躍身到安戈前麵,將劍柄在手腕一旋,準備一劍封喉。

    安戈全然失了反抗能力,想著他攢了那麽多錢沒花出去就愴然淚下。要是有人來救他,他甘願把那些錢拿出來五五分成。不,三七分也是可以的。

    呼——

    利劍割破氣流,發出鬼嚎一樣的駭人聲。遠處的貓頭鷹嗚嗚噎噎,似是瞧見了這血腥的一幕,悶啼兩聲,權當同情。

    然則,劍鋒旋進安戈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嚨的前一刻,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打翻。劍刃劃破夜空,發出呼呼的聲響,脫離主人之後,在半空中旋了半圈,刺入地表。

    噔!

    暗衛望著空空如也的手,茫然地看向出手之人,驚呼:“侯爺!”

    安戈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現竟然沒有破口子。又順著暗衛的眼神看過去,見屋簷角上立著個翩翩身影,魁梧身姿在銀色的月光之下越發挺拔,仿佛從天而降的審判使者。

    安戈心口一鬆,感慨道:“啊......得救了......”

    終於,兩腿一軟,徑直摔下圍牆。

    方羿足下輕點,矯健如叢林深處的獵豹,飛身將人接住。

    血液從嘴角溢出,安戈躺在他懷裏,雙眼迷離地望著眼前的人。約莫是血流得太多神誌不清,他覺著這個火柴棍在月光下尤其俊美,英挺的輪廓,深邃的眼眸,委實擁有萬千少女仰慕的本錢。

    盡管之前覺著方羿有種高高在上蔑視眾生的自負,但鑒於對方在危難時刻救了自己的性命,又長得十分不錯,安戈決定心懷感激,再也不罵他“火柴棍”了,連在心裏暗搓搓地罵也不會了。

    “謝謝啊......”一千個真心誠意。

    方羿看著那傷口,點了幾處封血的穴道,“別說話。”

    回頭瞪了一樣那暗衛,喝道:“還愣著幹什麽!”

    那暗衛雖沒明白方羿為何下令殺安戈,又在關鍵時候出手製止。但也得了令,趕忙飛去找大夫。

    安戈有點擔心自己的小命,強忍著喉嚨的腥甜,虛弱問道:“我會不會死啊?”

    “不會。”方羿蹙眉,把人橫抱進寢殿,用紗布捂住傷口止血。雖然一字不語,卻能讓人察覺到那緊張隻增不減。

    安戈感動非常,眼眶裏噙著淚,哽咽道:“原來你人這麽好,我以前罵你真是很不應該。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說你火柴棍了......‘猴爺’聽上去太老,為了尊敬你,我以後就叫你‘猴哥’。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小安,看不起我,就叫我小夜叉......你怎麽開心怎麽叫,我絕對不介意。”

    從鬼門關走了一回,倒打開了他的話匣子。虛弱歸虛弱,感恩這東西得趁熱打鐵。

    “猴哥,以後有什麽地方用得到我,盡管開口。我要是說一個不字,我就不是小夜——”

    正滔滔不絕的安戈陡然失了聲,方弈收回點啞穴的兩指,不悅道:

    “安靜。”

    安戈愣了愣,又用力地喊了兩下,發現是真的說不出話了。於是狠狠瞪他一眼,悔恨無比地收回方才那些感動。

    這個破方羿,還是一副高高在上仿佛人家都欠他錢的臭模樣。

    真是可惡!

    那晚,月色姣好。屋子裏頗為昏暗,他斜斜躺在塌上,貪婪地盯著方弈燭光裏的側顏,竟就那樣睡了過去。

    四更天的時候,老大夫滿頭大汗地邁出寢殿,在江仲遠的帶領下回稟方弈,“稟侯爺,侯夫人的傷不及髒腑,隻破了動脈。草民已經將血止住,休養些時日便可痊愈。”

    囿於“男女”之別,清洗傷口和包紮都是茯苓在做,這老大夫隻是把脈開藥。不過這脈一把,卻讓他心裏立即懸了十五個水桶。

    方羿看出他話間的猶疑,道:“先生有話不妨直說。”

    “是......”老大夫掏出帕子,抹去額頭的冷汗,一咬牙,豁出性命道:“請侯爺恕罪,小人方才反複診脈,侯夫人的脈象......似乎不像是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侯爺,終於證明了自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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