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月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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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雲舒君本在燈前看書,莫名就被近侍拉到一處水榭,得虧他本性純良,不愛發火。不然落到江仲遠那個急脾氣手裏,這沒大沒小的近侍斷然逃不了一頓好打。
“統領大人跟公子有約,怕您不願見他,便讓小的帶路了。”
“統領大人?”雲舒君把侯府裏的人在腦海裏搜尋了一番,符合這個稱謂還不敢見他的隻有一個,“你說江仲遠?”
“是。”近侍唯諾著點頭。
雲舒君下意識想走,“他又欲作何?”
“小的也不清楚,但是大人向來待公子如摯友,萬萬不會傷害公子的。”近侍停在水榭前的走廊,弓腰抬手,“公子請進去吧,小的在這裏等您,若有吩咐的地方,還請隨時傳喚。”
雲舒君覺著好奇——侯爺約了侯夫人在摘月亭用膳,江仲遠理應在那兒守護,怎麽還能得空出來?難道是......侯爺欲想與侯夫人調情,所以才把人支開?
嗯,看樣子得拖住江仲遠,不讓他再回去打攪他們。
於是收了手裏的玉折扇,順著紅木回廊走去。
這方水榭是夏日避暑的好去處,即便炎炎之季的風也是清涼的,沁人心脾,總能讓心煩之人靜下心來。雲舒君在閑暇時總愛過來,就著一本不錯的封麵泛黃的書,倚在欄杆旁打發時間。
隻是今日的水榭頗有不同,雖然他尚在回廊,離水榭還有幾十步的距離,卻總能在起風時聽到風鈴的悅耳聲,宛如幽幽深穀流淌的山澗。
叫人來又不出麵,這個江仲遠,究竟想做什麽?
他支著一點豆大的白地墨邊的燈籠,足屐在陳年的木質地板上踏出“嗒”“嗒”的聲音,頗似千麵舞上的鼓點。這也是他為什麽在這麽大的府邸裏,獨愛這地方。
踏入水榭之後,終於探尋到鈴聲的來源——屋簷垂下大概一百隻青銅鈴,布陳在四周,風過時如同鏡湖細紋,成波浪淺淺漾開。
而且......每一隻風鈴下,還垂著一張字條。
雲舒君好奇,舉起燈籠,依靠暗黃色的燈光依稀看清上麵的字。
那字跡幾乎破紙而出,這字他認得,是江仲遠寫的,但他看清字條上的內容時,再也無法淡然——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雲舒君的眼皮狠狠一跳,往後一退,險些丟了燈籠——這個隻知鬥勇比武的蠻漢,知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被燙到一般抽回手,轉而看其他的字條,一模一樣,還是那句話,正反麵都有。隻是少許字跡的筆畫有點波折,想來該是手寫得酸痛,握不住筆了。
雲舒君把這些字條一一翻過,隻覺著胸口憋了一股氣,不知如何疏解。
正當他愁悶之時,窗口驀然飛進一群螢火蟲,數量奇多,將整個水榭都照得亮堂堂的,視野豁然開朗,仿佛墜入星河。熒光翩飛繞梁,膽子稍大些的,竟在他的衣角盤旋。
這螢火蟲......又是從何處飛來的?
嘩......咚!
不遠處驀然傳來輕微的水聲,像是漁船前進時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漁夫用竹竿劃破水麵的聲音。
他循聲望去,在明耀的熒光之中瞧見湖中悠悠駛來一葉小舟,而立在小舟前頭的魁梧之人,不是江仲遠又是誰?
那人輕身躍上欄杆,落到他麵前,看起來有點緊張。
螢火蟲飛的方向,出現的時間,以及眼前人的反應,一切的一切都很順利。
但已經練習千百遍的話在他口中仍舊結巴:
“那,那個,我......”
雲舒君強壓住內心的波瀾,定定看他,問:“你?如何了?”
“我,雲舒君,再憋下去,我......會瘋的。”
“你想說什麽?”
江仲遠心中一橫,決定把肚子裏的話一下子吐幹淨,於是豁出去道:
“我心裏裝的,全是雲舒君。自從那事之後,我夜夜輾轉反側,隻要閉眼,或者什麽時候閑下來,腦子裏想的都是你。我不知是怎麽了,往前從未對他人這樣過。”
雲舒君愕了愕,總算找回理智,明白了這人衝動的緣由,便下意識寬慰:“江仲遠,我說過,你隻是沒經曆過房/事,待你往後多經曆幾次,慢慢就習慣了,我並不是最讓你耿耿於懷的人。”
江仲遠當然不傻,普通介懷與真心愛慕怎會分不清?於是上前一步,真摯道:
“雲舒,我清楚自己的心思。就算我經曆千人萬人,你仍是我最珍重的那個。而且,我怎可能經曆千人萬人......除了你,我一想到要跟別人做那種事,就覺著惡心。”
“你那天隻是喝醉了。”
“對,我是醉了,否則還不知道原來這樣在乎你!”
雲舒君愣了愣,避開這話直擊心髒的攻擊性,退了一步,道:“你今日太衝動,待之後冷靜下來,我再與你談談。”
話一說完,他便轉身欲走,卻被江仲遠扣著肩膀拖回去。
“雲舒莫走。”
江仲遠低著頭,從頭帶滑出來的幾縷發絲垂在額前,將脆弱且忐忑的眼神遮掩。
“我不會冷靜了......隻要和雲舒一起,我就控製不住情緒。我衝動是因為你,冷靜也是因為你,能讓我恢複如常的隻有雲舒。你若避著我,我見不到你,衝動就會一直衝動,普天之下,可以把衝動的江仲遠變得冷靜,可以把冷靜的江仲遠變得衝動的,隻有你一個......雲舒,我的心意,你明白麽?”
一番話讓雲舒君遲遲不得回神,愣了許久,他才轉而問:“......你這話從誰那兒學來的?是否是侯夫人?”
“當然不是!我今晚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我心中所想,跟旁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江仲遠沒有扯謊,安戈幫他想的點子是風鈴和螢火蟲,那些情意綿綿的告白,才不會從小夜叉嘴裏吐出來。
雲舒君見他委實真誠,處變不驚的老頭子性格也不由得出現裂痕,狼狽地垂眼,“那你好端端的,怎麽說這樣的話......”
“因為,因為我再忍不住了。而且......”
江仲遠緩緩扣住他的肩膀,又道:“雲舒,你也很反常,若是你真一點不在乎我,該像平常那樣雲淡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風輕才是,為何還要躲著?”
雲舒君默了半晌,防備的外殼逐漸坍塌才終於泄氣一般苦笑——再拒絕下去,他自己估計也要追悔莫及了。
自嘲地笑了笑,“我為何躲你,你不知道麽?”
江仲遠搖頭——他也迫切地想知道!
“你這人,感情之事向來一片空白,我如何得知你是真心真意還是一時腦熱?萬一你隻是後者,我卻把自己全都搭進去,往後......如何脫身呢?”
也就是說......
江仲遠又驚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雲,雲舒,你是說!你的意思是......”
雲舒君勾了勾唇角,拿玉折扇勾住對方的下巴,挑釁道:
“如何?你以為我會躲避不在意的人麽?還要我說大白話不成?”
江仲遠萬萬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回應,紮實歡呼了一聲,把眼前的人抱進懷裏。
其實,雲舒君的影子早根種在他心裏了。
猶記第一次見麵時,雲舒君正倚在水榭的紅欄上飲酒。手肘搭在木欄上,垂眸望著湖中的錦鯉嬉戲,然後時不時仰頭痛飲,似有煩心之事。那時江仲遠還不知道侯府多了這樣一個人物,瞧著那風雅的月白色背影,清瘦且有風骨,想來該是個文人。不過身為恪盡職守的侍衛統領,他自然知道侯府不得私自飲酒,於是本著鐵麵無私的職責上前製止。
“哦?竟然是統領大人,雲舒失敬了。”
那人回身,淺笑著看他,沒有半點做壞事被發現該有的局促。
一襲白衣,唯衣袖上有幾枝墨竹,淡雅的遠山眉,清澈且悠然的眼眸,這雙眉眼宛如晴空裏清淡的白雲,讓江仲遠的眼皮跳了跳。
雲舒......世上竟真的有人如其名這回事。
江仲遠咳了咳,收拾好被撥亂的心境,“那個,侯府禁止私下飲酒,你且注意,莫要再犯了。”
雲舒君看了眼手裏的酒盅,失笑著點頭,“哦,是在下大意了。多謝統領大人提醒,否則被侯爺發現,雲舒便闖禍了。”
觸犯規矩是要受罰的,江仲遠念他是第一回,便大發慈悲地沒有計較——那也是他第一次沒有秉公執紀。
可能,嗅到對方吐氣時的淡淡酒香,迷惑了他的神誌。
現在想想,他是第一麵便已經動了歪心思的,奈何過了這麽久才察覺。還好雲舒君沒在這段時間碰到別人,否則他腸子悔青都挽不回這麽如詩如畫的人。
江仲遠嗅著雲舒君身上的清淡的墨香,一麵感慨他心心念念的人怎的這樣好,一麵感激為他出謀劃策的安戈。
而此時,他感激的對象,正無比猥/瑣地蹲在水榭不遠處的大樹下,探出半個身子偷窺。
“嘿嘿沒錯,就這樣......對,對.....往前走......然後把人抱住......”
他正看得起勁,恨不得衝上去把兩個人的頭按到一起時,身後傳來了毛骨悚然的聲音——
“——如廁跑了這麽遠,原來是為了偷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端午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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