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歌聲已朽(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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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一南提出的方案理由確實很充足。事實上,本來教授就打算提出,隻是夏一南的突然到來,才讓這個計劃延後了。
這具身子的記憶,是他見過複蘇得最慢的,各種記憶都被濃霧所覆蓋,容不得半點窺伺。
好在對於這個計劃,他已回想得七七八八,忽悠一下車站的人還是沒問題。
這個時代電子技術的發展極為迅速,同時由於戰略考慮,聯盟對技術的保密極為看重。它的研究成果中,最著名的是智腦“阿爾法”,直接改變了原本劣勢的戰局。
阿爾法的ai極高,掌管著從軍隊信息到日常運營的所有數據。相應的,它的安全係統也是全世界最先進,直到政府體質崩塌,都沒被攻破過。
最後擊垮它的不是密鑰被解開,而是施加在人體的啟示病毒。與感染者的戰鬥中,阿爾法的大量通訊站被破壞,其中就包括平城市及周遭城市的那一座。
失去與阿爾法的聯絡後,原本易如反掌的事情就複雜起來。
拋開難以研究的特感,感染者分為普通感染者與高階感染者。教授對高階感染者的形成很有興趣,而就連高階感染者之間,也有不同的變異——
這種事情可能不是隨機,隻要分析出這些人的不同之處,就能間接知道病毒的某些運作方式。
但這個需要大量的數據支持。現代人被要求隨身攜帶著身份卡,即使被感染,也有概率卡仍在殘存的衣物中,繼而通過這個確認身份。
可惜由於沒有阿爾法的授權,教授無法調動數據庫,得到其中的信息。目前,隻能通過被層層安全係統保護的紙質檔案,才能解決。
近日,在軍部殘骸裏偶然發現的大批文件中,終於出現了檔案所在地點。順利得到檔案後,要一一比照身份,將這些個人數據錄入計算機中,進行機器學習,建立起完善的決策樹。
排除掉無關屬性後,再進行分析,找到決定感染程度的關鍵屬性。
類似的實驗,數年前教授在阿爾法中也運行過。隻是那時他對啟示病毒的研究不夠深入,“大進化”也沒有發生,高階感染者與特感還不存在,所以現在重頭再來,也許會有新發現。
本來依靠阿爾法,這種算法甚至不用再費心編譯。可現在科技實在是倒退了許多年,隻能用最傳統的方式。
研究組的人也支持夏一南提出的行動,而黎朔如承諾的一般,答應帶隊前往檔案室。
檔案室離路障區極遠,在北城區深處,保守估計來回要四到五天。隊伍這次有十二人,最低也是c級人員。
臨行那一日,在前日的模擬訓練裏和黎朔搭檔的幾人,聲稱自己的刀都被開了光,得到了信仰加持,正和同行者比劃著,神采飛揚,某種意義上,很像幼稚園裏炫耀新玩具的小朋友。
配合上之前那個可怕的自織粉色小毛衣,夏一南深深覺得自己體質特殊,在哪裏都能遇到精神病人般的存在。
總站長克裏斯托弗親自來送別,他是個胖墩墩的中年人,話很多,兩鬢有些發白,眼睛很小但神采奕奕。
夏一南抱臂靠在牆邊,黑色的軍裝筆挺,帽子被隨意抓在了手上。
軍靴無意識地踢著地上的半塊碎石,他漫不經心地四處打量。黎朔正和總站長寒暄,然後扭頭恰巧和他對視上,於是背著總站長,做出了一個誇張的嫌棄表情。
或許是解藥的進展在望,夏一南的心情很好,這回微微別過頭,笑了。
不是那種裝出來的笑,而是帶了點飛揚跋扈,像是調侃,又像是挺真心誠意的。
莫名欠打,莫名有些撩人。
……
黎朔他們走後,夏一南躺回床上,繼續翻閱筆記。恢複的記憶集中在筆記前半段,後頭那些不可解讀的文字,他仍是一籌莫展,也沒怎麽看過。
但今天的狀態很好,他感覺記憶又有了隱隱的鬆動,於是翻到後頭的頁麵,強迫自己去看那些詭異的語言。
看著看著,確實有種奇妙的感覺升騰在心中。明明還是一樣的畫麵,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些文字卻漸漸像有了意義。
在又一次翻頁中,眼前一切變得清晰起來。那一頁都是公式,夏一南清晰地看到,裏頭出現了大量類似字母的東西。
再一眨眼,一切就又變得雜亂,仔細對比各個公式中的元素,他甚至找不到同樣的地方了。但剛剛絕對是記憶的鬆動,這些文字轉變了他可以解讀的東西——
肯定不是真正的字母,隻是對於大腦來說,它們都是一種單獨的字符。
夏一南知道在這些式子裏頭,它有時是反應物有時是生成物,隻是還沒有足夠的時間進行下一步理解。
再次翻頁,這次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大概是注解。
緊接著,眼前的畫麵在不斷變化,文字在可解讀與不可之間徘徊,時而大量的信息湧入眼前,卻沒有時間理解,時而又忽然一片空白,弄得他腦袋發疼。
眼前一片混亂中,他隻感覺自己在瘋狂切換大腦,從看題知答案的學霸到苦苦掙紮的學渣,時而茅塞頓開,時而一臉茫然,每次都要感覺意識被硬生生扯開,要一分為二。
然後,在這交替的變換裏,異變突生。數十隻小眼睛,緩緩出現在紙頁上,密密麻麻的,猶如燙傷時起的水泡。
空氣凝滯。它們和那晚城市底部的眼睛,一模一樣,瞳孔在一秒內就有數千種變化。
它們冷冷地轉動,全部盯著他。
冷汗瞬間爬上脊背,理智在分崩離析,夏一南在陷入崩潰的最後一刻,猛地把書甩開了。
“教授,您沒事吧?”身後傳來怯生生的問話。
眼前猛地晃了一下,夏一南回頭看,是個之前見過的醫護人員,正通過半開的門往裏頭打量。再低頭,他狹小的處所裏,已經被弄得一團糟了。
車站裏的房間很狹小,都是在站台的原本結構上加建的。他剛剛進來時,一切還井井有條,但現在紙張鋪滿地麵,椅子翻倒,台燈和杯子全部掉到地上,儼然一副發過大怒後的景象。
明明他一直躺在床上,沒有動過,回過神來卻已經是這幅模樣,自己站在房間中央。
“……沒事。”夏一南回了一句,開始彎下腰,默默收拾殘骸。
這次遠不如上次一樣凶險,負麵情感很快退去了。也許那不知是什麽的“眼睛”,早在他翻開筆記後半段時,就已經開始腐蝕他的理智。
不論如何,他是不敢再隨便看後半段文字了。收拾完東西,他坐回床邊,揉揉眉骨。
教授的毛病是真的多。
隻要夏一南想,他隨時可以離開世界。控製不住等來的可能直接是槍決,而死亡對於他,懲罰隻是永遠不能回到這個世界。
但他不確定,要是自身意識被嚴重影響了,會不會有後遺症,或者幹脆直接瘋了。如果這樣,再回到白牆醫院,也算是極為合適了。
個鬼啊。
夏一南有些頭疼,但又不想輕易放棄。
還是再等等吧,反正也就幾個月了,殺不掉特感照樣得回去。現在不該用的能力不用,不該碰的東西不碰就是了。鋌而走險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深吸一口氣,稍作休息後,往射擊場走去,那裏也是不少人演練異能的地方。
教授的能力被記錄在檔案內的名字是“黑刃”,上次他是在無意識下用出的,還未完全掌握,但與他和獵犬搏殺時的特殊能力,幾乎一模一樣。
至於那突然爆發的精神力,似乎沒有任何人知道,筆記上也找不到說明。
不管怎樣,精神力他不敢貿然使用,眼下隻有黑刃有實戰價值。既然要親手殺掉特感,那平日訓練就不能有一點的懈怠。
第五天的時候,黎朔的消息終於傳來了。掠奪者再次埋伏在路障區邊緣,對他們進行了堵截。
夏一南估摸著也是時候,再去殺些感染者了。而隻有實戰才能意識到更多問題,這同樣是個鍛煉的好機會。
支援小隊共十人,整裝待發,他也在其中。歸根結底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再多的勇敢,都是因為死亡對於他來說,不是永眠,所以多少有恃無恐。
敞篷越野車碾過大地,無數感染者跟在後頭咆哮,身軀搖擺,手腳並用地不斷追逐。此時黃昏已近,夕陽拖長了它們狂亂的影子,落在破舊的街道。
槍聲與爆炸聲在前頭逐漸出現,煙塵不斷湧起,衝向天際。嗅覺變得太過敏銳,夏一南聞得到空中飄來的淡淡腥血。
這讓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
車輛的目標太大,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就停下。勾爪從手部裝甲射出,釘住了某棟樓的樓頂。這次不再需要“信”來進行減速了,在抵達勾爪的高度時,夏一南直接斷開繩索。
風如利刃,劃疼了暴露在外的下半張臉。十道身影越過樓頂高高飛起,陰影劃破街道,在空中俯瞰整個戰場!
在空中的那幾息,感覺很奇妙。猶如飛鳥俯視大地,一切變得渺小而清晰。就連風都遠去了,天地間隻有赤雲,殘陽,與無盡的荒城。
幾秒鍾後,世界上下顛倒,失重感擁抱住夏一南,而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推進器啟動,方向偏移,他在空中調整姿勢,徑直往那邊落去。
呼嘯的風聲中,黑色粉塵狀的物質縈繞在他指間,逐漸變得濃稠,最終化為了如黑色線條般的利器,三指寬,約莫兩米長,尖端閃著詭譎的光。
地麵街道上正有兩人在倉皇逃竄,逐漸遠離路障區,他們身後是耀眼升騰的火光——黎朔多半正殺得上頭,沒半點追上來的意思。
夏一南就這樣帶著數千公斤的衝擊力,從天而降。手中的黑刃插進了街道地麵,連帶著其中一人的軀體,如刺穿一塊豆腐。
黑刃的直徑不寬,不會瞬時致死。可撞在骨骼上的力度,足以讓人立馬昏迷,即使是裝備著外骨骼。
夏一南不顧外骨骼的警告聲,隻用了少量的“信”做緩衝。而他踩在了那人的身上,緩解了不少力度。
地麵已經轟然開裂出深坑,裂痕如走蛇蔓延,腳下人的外骨骼被踏得粉碎,血從破碎的金屬裏湧出。
按理說他完全可以做到,不嚴重損毀外骨骼,就製服或殺死敵人。可眼下他在意不了那麽多。
腳下人不動彈了,隨後夏一南輕輕鬆鬆,拔出了幾乎整條沒入地麵的黑刃,甩甩上頭淌下的血,就手一擲。
黑刃撕開空氣,釘穿了更前頭逃跑的那人,把他整個人帶飛出去,穿過數十米的長街,最後狠狠撞在了牆上。
夏一南瞄準的是他的手臂。現在他被搖搖晃晃釘在牆上,身體因為重量下垂,頓時扯開了更寬的傷口,半截骨混著洶湧的血,森然外露。
周遭的感染者嗅到了血腥味,已經嘶吼著衝了上來,麵上扯著可怖的笑,嘴角接近耳根。
那人甚至沒裝備外骨骼,在撞擊的眩暈中沒有一點反抗能力。
接下來無疑是一場盛宴與狂歡。光是想象那副畫麵,夏一南就興奮得瞳孔放大,身軀微微顫抖,指間的黑色粉塵飛舞得也更張揚,濃度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提高,隨時能凝出新的利器。
記憶中的畫麵還鮮活:驚惶的眼神,昏暗的暴風雨,熾熱的血從動脈裏,帶著靈魂一同飛濺。
那是在燈塔如鬼魅般閃過的光中,轟然倒下的龐大生物。
去屠殺,去施虐,去征服。
沒什麽比這些,更讓人血脈僨張。
然而在最後一刻,夏一南像是突然從噩夢中驚醒,猛地別過腦袋去,強迫自己看向他處。
恍惚間又回到了多年前,有人輕輕捂住他的眼睛,說:“別看。”
她的聲音溫柔得像冬陽,或是世界上任何的美好事物,每次都將他從地獄的快感中扯出,強行回歸現實世界。
或許就是因此,這麽多年下來,他還能稱得上是人,有著可自控的理智。
夏一南花了好些時間,大口呼吸,才讓自己冷靜下來,忽視掉背後細小的啃食聲。附近還有很多掠奪者,他咬咬牙,大步向前,繼續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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