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不治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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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誰,凡是見到此情景的人都納悶極了,這樣的床底,一個大活人,莫說自己進去,就是塞也塞不進去啊!更何況,李土法是一位右腿嚴重粉碎性骨折,就是躺在那裏不動,也得依靠了止痛藥方能勉強維持下去的人?
奇怪,促使李亞娟不得不問:“爸,你怎麽會鑽到床底下去了呢?”
“呃……呃……呃……”
李土法看似很焦急,但張著嘴巴,始終說不出話來。
下意識告訴她,你的父親已經啞巴了,李亞娟一下焦急的不行。而吳福則連忙跑去找醫生。
當吳福帶著醫生來到病房的時候,他們並沒將父親不明不白鑽到床底下的事給說出來,隻是說父親的喉嚨可能壞了,讓醫生趕緊給看看。
醫生了解了情況之後,又趕緊叫來五官科的醫生,讓他給仔細檢查,可檢查完後,卻沒發現任何的問題。
這下,連醫生都皺起了眉。
喉嚨,聲帶,舌頭都沒發現任何的問題,怎麽就突然發不出聲了呢?
在實在作不出合理解釋的情況下,醫生也隻能懷疑自己的水平不行了。“這樣的病我還從來沒碰到過,所以查不出是什麽原因。我建議你們,盡快將他轉到上一級醫院進行檢查,治療。”
又是上一級醫院。
聽到這個,李亞娟的頭一下腫大了。
自己家從出事到現在也已經好幾天了。莫說消息已經在三村五裏傳遍,就是整個上寮鄉,乃至全縣的人都已經知道了。可是這麽多天過去,除了自己的婆家,有哪位親戚上門來看過?如果在以前,父親還當幹部的時候,如果家裏有什麽事,莫說是親戚,就是村裏人,也一會兒就把自家的房屋給擠破了。這樣的情況,該算是世態炎涼,人情淡薄,還是……
當然,作為女兒,李亞娟不會不明白,與其說父親在位時有那麽好的人緣,好不如說是北坑人對父親的懼怕。怕有事被卡,怕無事被整,這些人都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意願,隻要有機會就都會來巴結。
誰也明白,靠逸威建立起來的這種所謂的“尊敬”,無論如何都長久不了。現在,父親早已經不是幹部。而且家裏出了這麽多事,尤其是李亞飛因殺人而死,自己也已經是出嫁了的人,一個斷了後的人,就是傻子也知道,你李土法能夠東山再起的概率等於零。這樣的時候,莫指望別人能來幫你,不落井下石就已經很不錯了。
李亞娟意識到,現在自己唯一的,就是要在料理李亞飛後事,與治療父親的傷病問題上做出抉擇。要想兩全其美,那已經是絕對不可能。因為,除了“舅公”給解決小順子的事還餘下的一萬塊錢,自己已經絕對不可能從任何人的手裏借來錢了。
兩頭的事都迫在眉睫。孰重孰輕?李亞娟反複考慮都無法掂量清楚。於是便同吳福商量。吳福沉默了好大一會,也是無法決斷。“要不,叫我爸再看一下,能不能幫忙給借點來。”吳福遲疑地說。
對於婆家的家底,李亞娟也不是不知道。雖然公公工作了多年,但也僅僅是個工人,收入非常有限。那麽多年來,一家子的生活全靠他的那點工資維持。而且婆婆又身體不好,三天兩頭要吃藥,家裏基本上就沒什麽餘錢。雖然吳福頂替工作了,但進單位後的第一年是學徒期,也沒多少工資。好不容易出師了,可以獨立開車了,卻第一天就碰到了那樣的事,到現在連一天正式上班都沒有。不妄想有什麽工資,能不能保住工作還是個問題呢!現在,自己的家裏又出了這麽大的事把他給吊住,唉……
而對於公公,李亞娟本想,要是這次能給幫助弄上個兩千,也就已經是傾盡全力。沒想到,自己沒說,他卻給整出一萬來。她當然不是傻子,他知道公公的為人。她也知道他的經濟底子,這一萬塊錢,絕對不可能全是他自己。作為兒女親家,他已經這麽盡力,怎麽可以再讓他為難呢?
她對吳福搖搖頭。
又是一陣子的沉默。最後,李亞娟說:“要不這樣吧,亞飛那邊的棺材想必已經做起來,我想,做棺木的工資,加上叫人抬去埋葬的錢,有個兩千也就差不多了。反正現在家裏已經落到這個地步,客人也不通了,酒席也不擺了,就給他個草葬吧。總是活著的人要緊,這樣算還能餘下八千來塊,你帶爸去市裏的醫院看下,先看一下喉嚨,然後求求醫生,少交點押金,先把腿的手術給做了,剩下的錢我們再想辦法?”
就是李亞娟自己也知道,她跟吳福說的這個計劃也是全空的,八千塊錢,看個喉嚨肯定是足夠的,但做腿的手術,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可是事到如今,隻要有一絲的希望都要去寄托了。
吳福雖然心裏沒底,也隻能點點頭。
“那我把錢給你帶走,你帶爸去市裏的醫院,我回去料理亞飛的事。都這麽多天了,亞飛的屍體肯定已經腐爛,不能再等了。”
與這麽個不可理喻的老丈人在一起,吳福的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更何況,又是在錢根本無法解決的情況下帶他去治療。但是,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有任何的選擇。他隻能點頭答應:“好吧!”
於是,李亞娟就打開自己的包,將裏麵的錢全拿了出來,放到靠陽台這邊的窗台上,準備自己數出兩千帶回去,剩下的都給吳福帶走。
可是,當她將錢全部拿出,放到陽台上的時候,她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天呐!這哪裏是什麽錢?這不都是冥幣嗎?
突然的變化,無疑是將李亞娟與吳福都打入到了十八層地獄。
現在的小夫妻倆真的是欲哭無淚了。沒有錢,就將意味著眼下兩件迫在眉睫的事一件都不能辦了!
驚呆了的小夫妻倆都像是石化了般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許久……許久……
病房裏的李土法見他們兩夫妻將自己晾下站在陽台上已經大半天,心裏一下生氣了,想罵,卻又出不了聲,隻能焦急地用拳頭砸著病床,發出“砰砰”的響聲。
李亞娟木訥地來到病床前,麵對著父親時,突然間,眼淚就像是決了堤的洪水一般,洶湧而出。
“爸,我們現在是哪兒都去不成了。原諒女兒的無能。”說著這話的時候,她實在已經忍不住,突然間“嘩”地大哭了起來。
李土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想說話又說不出來,隻能用手亂劃著。吳福遂將手裏拿的一把冥幣放到床上他的麵前。
李土法像是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嘴裏說不出,仍用手比劃著,吳福估計應該是在問:“這錢是從哪裏借的。”
吳福無法給他作出回答。李亞娟也不能,她隻是一個勁地哭著。
李土法的心裏更加的焦急了,用手不住地、死命地捶打著病床。
裏麵發出的巨大聲響驚動看護士台。於是,便有護士進來看了,在看到眼前的一切後,不禁有些惱怒地說:“我說你們這一家子到底是怎麽回事?錢也不交,住院手續也不辦,我們醫生是體諒你們的困難,才讓你們先臨時住下的。還這樣大吵大鬧,影響其他病人。”
護士說完這些話後就出去了。出去又將這裏的情況告訴了主任醫師,主任醫師聽後,又親自過來看了情況,有些惱怒,於是便嚴肅地說:“要麽交了錢辦好住院手續在這裏治療,要麽就請馬上把人給挪走,你們自己看著辦!”
這是最後的通牒。
現在的李亞娟真的已經是心力交瘁,無法支撐了。她頹然地在地上坐了良久,然後在吳福的攙扶下艱難地起來,小夫妻倆默默地走出了醫院。
不多一會,他們便從街上叫來兩個打零工的人,然後讓他們抬上那副借存在那裏的臨時擔架,來到病房,將李土法抬上了擔架。
就是在這樣的時候,李土法還以為女婿女兒要將他送到市裏的醫院去治療呢!一路上倒是無話。可是,當他們來到車站,他看自己是被抬上去上寮的車時,才發現不對,情緒激動地大吵大鬧起來,死活不肯上車了。
擔架被放在了地上。無論是吳福還是李亞娟,都沒有任何的話說,小夫妻倆雙雙“噌”的一下全跪在擔架的邊上,李土法的麵前。
隨後趕來的吳友山,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於是便把吳福拉到了一邊,急急地問:“到底怎麽回事?”
吳福便將舅公給錢,現在那些錢又都變成了冥幣的事全告知了父親。吳友山聽後也是驚詫不已,身上的汗毛不住地豎了起來。
父子倆都傻呆呆立在那裏,心裏全沒了主意。
可是,開班車的師傅也隻不過是看在吳友山這位同事的麵子上,才和行車員說了聲稍微等了會。等行車員發出了另外幾班車的時候,他也等不住了,不禁死命地摁了幾下喇叭。
時間已經不可能耽擱下去。在吳友山的一聲長長的歎息之後,李土法被抬上了班車。
這位昔日威風凜凜的人物,這次是毫無意義地到城裏轉了一圈,最終又回到了家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