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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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世沾熱播大劇《人民的名義》的光,楊恒有幸看過那本讓高育良奉為經典的奇書,知名曆史學家黃仁宇先生所著的《萬曆十五年》,他至今仍舊記得裏邊的一段話:“朝廷上的政事千頭萬緒,而其要點則不出於禮儀和人事兩項。僅以禮儀而言,它體現了尊卑等級並維護了國家體製。我們的帝國,以文人管理為數至千萬、萬萬的農民,如果對全部實際問題都要在朝廷上和盤托出,拿來檢討分析,自然是辦不到的。所以我們的祖先就抓住了禮儀這個要點,要求大小官員按部就班,上下有序,以此作為全國的榜樣。”

    其實這段話可以算的上《萬曆十五年》的主題,所有事情發生的根由,全都可以牽扯到禮儀上來,禮儀的重要性在大明朝達到了極致。

    這就可以理解楊廷和為何如此自信了,禮儀麵前,連皇帝都得低頭,比如大殿失火,孝宗皇帝一宿沒睡,百般央求輔臣才得以免朝一日,何況興獻王還不是皇帝,自然要遵循內閣輔臣並禮部官員們商定的禮儀,至於尊誰為皇考的問題更不必提,自然是非孝宗莫屬,這不光是宗法,還是倫常所必須。

    看來短時間是不好改變楊廷和的想法了,楊恒反倒不著急了,陪蔣氏聊到半夜,第二天一早他就出了城。

    距離楊家莊子不遠,通惠河北岸有座青雲觀,就在大路旁邊,道觀雖然不是特別大,香火倒是鼎盛,反正昨天是被二管家叫回京的,楊恒也不用擔心曹芳達找自己麻煩,索性拾步進了道觀。

    正殿供奉的三清,座前巨大的香爐內香霧繚繞,兩名女子跪在蒲團前默禱著,都上了歲數,也沒啥姿色,楊恒瞧著無趣,便要轉身離去。

    “這不是楊居士麽?前天你那首《滿江紅》可是把咱們全都罵了。”聲音清脆悅耳,正是那天和梁孜他們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兒,隻是不知為何卻穿著一身道袍。

    “你不是梁閣老的孫女兒嗎?怎麽……?”

    思祺說梁孜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歲數也在十四五歲,叫梁芳,應該就是她了。

    女孩兒略怔,笑的頗有點兒狡黠:“楊居士好*色的名頭還真不是假的,打聽的還挺清楚。”

    此刻兩人已經出了大殿,楊恒感覺梁芳不像這時代的女孩子,一點也不扭捏,不禁笑道:“既然知道我好*色,還敢跟著我,就不怕我欺負你麽?”

    “你會麽?”梁芳大眼睛眨呀眨的,搭配那一身兒合體的青衣道袍,簡直就是製服誘*惑,饒是楊恒久經陣仗也有些招架不住:“別這麽看著我,我怕!”

    小道姑噗嗤一笑,比這春*光都燦爛:“我就知道你也不會,齷齪心思的人寫不出那般大氣磅礴的《滿江紅》!”

    罪過罪過,楊恒暗念阿彌陀佛。

    “你也信道麽?”小丫頭歪著腦袋,忽然問道。

    未來的皇帝信道,我當然也得研究研究,不然吃飽了撐的來道觀?楊恒暗想,點點頭:“是啊,世間這般美好,我也想求個長生不老呢。”

    小丫頭又笑了,雪白的牙齒一閃即逝:“你這也太功利了吧?”

    “不然呢?”楊恒反問:“你身穿道袍,所圖又是為何?”

    “我是為了追求精神的安寧,父……親說我心性太過跳脫,不像一個女孩子,六歲時就讓我入了道門。”

    “好像不太管用吧?”楊恒笑道。

    小丫頭聽出了話裏的揶揄,卻不著惱,反而認真的說道:“也管用,最起碼這兩年我已經很少捅婁子了。”說著一頓,又道:“另外,還讓我更善於觀察人,比如說現在,我就能感覺到你內心十分焦慮,好像遇到了什麽特別棘手的事情。”

    楊恒倏地停住了步子,吃驚的望著梁芳。

    梁芳十分得意:“看來我猜對了,要不要說來聽聽?沒準兒我能幫上什麽忙呢。”

    “算了,”楊恒收回視線,望著不遠處隨風擺動的柳枝:“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人生無奈,不過如此。”

    男女有別,不時有人打量兩人,楊恒雖覺意猶未盡,卻也不希望影響梁芳的名聲,又聊兩句告辭而去。

    小道姑一直目送他出了道觀,這才掛著微笑回了自己的住處,走到書桌前鋪開紙寫道:“王兄好,也不知道你現在到哪兒了,闊別多日,十分想念。最近小妹在京師認識了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人,是內閣首輔楊廷和的三公子,居然把小妹認成了梁儲的孫女,簡直太好笑了……”

    朱厚熜收到永福的信時距離京城尚有大概五天的路程,對於自己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他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不然也不會由著她一個小姑娘滿世界的亂跑。

    信中轉錄楊恒的《滿江紅》著實讓他驚*豔了一下,後邊的那兩句“四海翻騰雲水怒,九州震怒風雷激”卻刺激到了他那顆敏*感的小心髒,他忍不住拍了桌子:“日她對也!這小子搞麽子撒?莫非是對本王即皇帝位不滿麽?”湖廣國罵順嘴就冒了出來。

    王府長史袁宗皋在旁相陪,搞不懂剛剛還挺開心的朱厚熜為何突然暴怒起來,莫非永福信中寫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不對啊,按照兄妹倆的感情,即使永福說錯了話,也不至於惹他如此大怒嘛。

    “殿下,不會是京中出了什麽變故吧?”他知道如今永福就在京師,頓時想到了這種可能。

    “永福新認識了一個人,是楊廷和的三公子,寫了一首詞,好像對本王即皇帝位有些不滿,袁大人看看吧。”朱厚熜一邊搖頭一邊將信紙折了兩下,隻讓袁宗皋看那首《滿江紅》。

    袁宗皋是弘治三年進士,一目十行,看過之後登時皺起了眉頭,憂心忡忡的說道:“殿下,莫不是首輔大人反悔了吧?不然的話,他的兒子怎麽可能作出這等詞來?”

    朱厚熜精瘦的個子,格格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傳位詔書已然公示天下,就算他楊廷和真的反悔也晚了……”

    “要不要老臣先行一步,入京探聽一番虛實,殿下行的慢些……”

    “不用,本王長這麽大,還沒有怕過誰呢。”朱厚熜臉上露出與其年齡不相符合的剛毅,知書達禮隻是他的表象,骨子裏他其實一直就是個不服輸的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