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揣摩錯聖心的黃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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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作老三的校尉冷著臉接過話頭:“咱們詔獄共有十八套刑具,先說棍刑,不是那種又長又直的木棍,我們的木棍是彎曲的,抓的地方指頭粗細,但打人的地方有八、九分之寬。打人的時候先用繩子捆住人犯的腰,兩個人踩住繩子兩端,再捆住人犯的兩隻腳,一人拉繩索,這樣的話,人犯就隻能直直地趴著,動也不能動,任由拷打。
再說拶(音咂)刑,也就是常說的夾手指,不過這種夾手指,真正痛苦的不是繩子拉緊收住十指被夾,而是一旦掙脫鬆動,指骨都會折斷;
夾棍聽說過吧?兩根三尺長的棍子,在地麵五寸高的地方用鐵條穿過,每根鐵條上綁三副拶。審問人犯時,就讓他站在兩根棍子的鐵條中,上麵用繩子緊緊綁住,而後用大杠用力敲打人犯的足脛骨,打到皮開肉綻,骨頭碎裂為止……”
慘無人道,簡直是慘無人道啊!
聽著校尉詳細介紹,楊恒的心抽作一團,渾身發寒,心裏問候了無數遍朱厚熜十八代女性親屬。
說話間已經到了地牢,那姓孫的總旗去而複返,小旗急忙打聽:“怎麽樣頭兒?黃公公怎麽說?”
不等孫總旗答話,門口進來一位身穿緋袍的中年人,眾人見狀急忙行禮,態度十分恭敬,正是黃錦親至。
“罷了,都起來吧!”黃錦進過內書堂,前年才被分配到興獻王府作朱厚熜的陪讀太監,其實是受到了排擠,誰曾想朱厚熜居然會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他自然也跟著沾光,頓時水漲船高起來。
他的聲音比那個房子良還要尖細,倒背著手踱到楊恒麵前不陰不陽的開口:“你就是內閣首輔楊廷和大人的三公子楊恒麽?”
“正是,你就是皇帝陛下的陪讀太監黃錦吧?”
“放肆,黃公公的大名豈是你這小小庶子可以隨意叫的?來人啊,掌嘴!”孫總旗板臉怒道。
黃錦擺擺手:“無妨,若非你們叫破,他又如何得知咱家的大名。”
“下官冤枉,下官並未提過公公您老人家的大名啊……”孫總旗嚇了一跳,匆忙跪地,冷眼四顧:“你們可提過麽?”
“卑職冤枉!”
“卑職冤枉,咱們並未提過黃公公的名字啊。”
“卑職冤枉!”
……七嘴八舌的,一眾校尉並那小旗全都跪到了地上。
“那可就怪了,咱家比不得穀大用他們,聲名不顯,若不是你們說破,三公子又如何得知咱家的名字?”黃錦說道。
太監下邊少塊肉,大部分性格古怪,翻臉不認人,眾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愈發害怕,連連求饒,額頭磕在地上發出砰砰的悶響。
有明一代,除了崇禎被東林黨忽悠架空,幾乎喪失了皇權之外,哪怕是萬曆時張居正柄國時期皇權也是至尊,這從萬曆一句話就能拿下司禮監太監馮寶,動動嘴就能抄張居正的家便可得到體現。
這就可以解釋眾人為何如此害怕黃錦了,能被朱厚熜直接帶回京師,本身便可以說明他在朱厚熜心中的地位。
楊廷和的公子說扔詔獄就扔詔獄,何況他們這些小小的錦衣衛了,隻需黃錦努努嘴,抄家滅族就在眼前——都是在四九城混了多年的老油條,自然明白新舊交替時期的敏感,萬一和楊恒一樣,被新皇帝淪為立威的對象那可就慘了。
“黃公公別怪他們,不是他們告訴我的。”楊恒忽然插口,這一下,連孫總旗都露出了感激之色,其餘人更是連連點頭,沒想到楊恒居然如此仗義。
黃錦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三公子倒是聰明,知道收買人心,指著待會兒受刑時打的輕點對吧?可惜你這番心思白動了,得罪了皇爺,你已經不用巴望再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這是陛下的意思麽?”楊恒心裏一驚,腎上腺素急劇分泌,肌肉繃緊,撐的綁著他的那些繩索咯吱直響。
黃錦視若無睹,細聲細氣的說道:“用不著皇爺吩咐,咱家身為皇爺的奴才,自當為主上分憂。”
“你敢,你這是矯詔,就不怕皇帝陛下治你欺君之罪麽?”楊恒驚怒交集,厲聲叱道。
“郡主殿下,聽說楊廷和的三公子被皇爺抓進詔獄了。”永福的婢女春蘭小跑著衝進了她的寢宮。
“為什麽啊?”永福正擺弄彈弓呢,她還沒來的及送給朱厚熜,聞言麵色大變,一把抓住了春蘭的肩膀。
春蘭被捏的呲牙咧嘴:“殿下殿下,您輕點兒行麽,奴婢的骨頭都快被您捏碎了。”
“該!誰讓你賣關子的,趕緊說!”永福鬆開手。
“聽說是因為一首詞,奴婢從昨晚到現在聽殿下您提了不下十次這個楊恒,現在急著來告訴您,您非但不謝謝奴婢,還……殿下,您去哪兒啊?”
“我去見皇兄!”
“皇爺正在氣頭上呢,您現在去不是找挨罵嘛!”春蘭跺腳,永福根本就不理會,匆匆出了寢宮。
天空不知何時陰了起來,烏雲密布,狂風大作,永福剛下丹墀,眼前猛然一亮,一道藍紫色閃電如電蛇般劃破天空,愣了少頃,一聲驚雷炸響,震的她耳朵都嗡嗡了起來。
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永福愈發心慌,腳下再不餘力,快速衝進了雨幕當中。
雨下的又快又急,等到永福趕到乾清宮的時候渾身早已濕透,青色道袍緊緊裹在她的身上,讓她的身姿愈發顯得曼妙動人。
朱厚熜卻無動於衷,又是憐惜又是不滿的抱怨道:“出什麽事兒了?這麽急匆匆的跑過來,連個傘都不拿,萬一受了寒氣可怎麽辦?那些伺候你的都是幹什麽吃的?來人,快帶郡主下去擦擦,換身幹衣服……”
“皇兄且慢,”永福抹一把臉,噗通跪倒,唬的朱厚熜麵色大變,永福卻不等他開口便搶著道:“您怎麽能把楊恒關進詔獄呢?那是人待的地方麽,萬一……”
朱厚熜麵色轉黑,聲音也冷了下來:“原來是因為楊恒,朕不是說了麽,不許你再和他接近,你……”
“皇兄您肯定是誤會他了,”永福一點也不害怕,打斷朱厚熜說道:“那首詞根本就不是反對您進京即位,而是對內閣輔臣以及禮部官員們製定的登基議程不滿,另外,我還親口聽他說過,您肯定會為了尊誰為皇考的事情上和文武百官發生衝突,他是支持您的。還有,小妹向他請教如何坐穩皇位,他曾告訴小妹四個字,永不加賦,說隻要成為百姓心目中的一代聖君,那便誰也無法動搖您的地位了……”
朱厚熜的眼睛亮了起來,驚喜交集的誇讚:“好一個永不加賦,厲害啊,”緊接著麵色大變:“糟糕,黃錦那老東西最會揣摩我的心思,這個時間,怕是那個楊恒已經人頭落地了吧?”
“什麽?”永福好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噌的從地上躥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跑,朱厚熜也急了,高聲疾呼:“來人來人,速速去詔獄傳朕口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