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楊家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不過，於您來說，卻未必是好事。”

    “哦？說來聽聽！”楊廷和說道。

    “大禮之爭，好像父親占了上風，這段時間陛下對您言聽計從，溫勉有加，王瓊再一去，舉朝上下，再無人敢做杖馬之鳴，若一直這樣下去，自然父親大人您的宏圖可展，日後必將成為一代能臣，青史留名……”

    “說下去，此間就你我父子，無須顧忌。”眼見楊慎遲疑，楊廷和鼓勵道。

    楊慎用力揮動了一下右臂，動作幅度不大，卻好像可以藉此增加話語的說服力：“孩兒不是顧忌，孩兒隻是覺得，如今這一切其實全部建立在陛下主動示弱的態度上，也許他是真的怕了，亦或者他在隱忍，這一切不得而知，總之，如今的局勢處於一個十分微妙的平衡。”

    “你覺得你三弟打破了這個平衡？”

    “正是！”楊慎嚴肅的點了點頭：“君權神授，此乃亙古不變之禮，聖人雲敬鬼神而遠之，到底有沒有神仙孩兒不敢深究，但芸芸眾生恐怕信者甚眾，一旦陛下將道尊收三弟為徒，隻為輔佐他為一代聖君這樣的話傳出去，他的威信勢必大漲，到時候萬一他在拿大禮之事發難，情勢必與現在不同……“

    “這些其實為父早就想到了，你三弟也和為父探討過這一問題，慎兒你是一葉障目了啊，你隻想到你三弟所說的那些話會對陛下產生極大幫助，怎麽就沒想到他還是為父的兒子呢？”

    “這個……？”楊慎聰明盡自是聰明的，思維卻有些僵化，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唉，這一點你可就不如你三弟了，你想啊，這樣的言論既然可以幫助陛下穩固他的地位，為什麽就不能幫助為父穩固地位呢？

    ”呃？“楊慎一怔，恍然大悟：”對啊，孩兒怎麽就沒想到呢？“說著一頓，他的眉頭重新皺了起來，話鋒忽然一轉：”還有一個問題，大禮之事上邊，三弟可是站在陛下那邊的，萬一真有衝突的那一天……“

    “放心吧，他是我楊廷和的兒子，就算和為父的意見有分歧，也不敢公開支持皇帝，那樣的話，即使他真的是道尊的弟子，這天下也再無他容身之地。“楊廷和自信的說道。

    楊慎卻並沒有被說服，反而說道：“可是父親您別忘了，君父君父，君可是在父前邊的，萬一要是三弟‘大義滅親’呢？”

    ”這……“楊廷和遲疑了，他太自信了，還真的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是啊，萬一要是恒兒不顧父子親情，公然支持朱厚熜呢？按照最近一段時間他的表現，還真是不得不防啊！“想到此處，他的眉毛皺成了一個大疙瘩，眼神飄忽不定，陷入了沉思。

    楊慎的嘴角微不可查的翹了一下，說道：“明天孩兒去找三弟，提前探探他的口風吧？”說到此處他遲疑了一下，咬牙道：“若他真有此意，為了咱們楊家的利益著想，孩兒希望父親不要心軟，想方設法也要絕了他這個念頭！”

    “想方設法”四字上他有意加重了語氣，顯然意有所指。

    楊廷和倏地抬起了眼皮：“你是什麽意思？”

    他的眼神很可怕，就好像餓了三天的餓狼忽然發現了獵物一般，狠戾而又凶殘，被他盯著，楊慎感覺渾身的汗毛全都炸了起來，心髒也緊緊的收成一團，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似的，呼吸都是一滯。

    但骨子裏的驕傲不允許他退縮，他勇敢的迎著楊廷和的視線望了過去，視線相對，毫不躲閃，一字一頓的冒出兩個字：“姨娘！”

    “混賬！”楊廷和出離的暴怒了起來，站起身來，揚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楊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一手捂臉一手撐地，梗著脖子說道：“父親就是打死孩兒孩兒也是這個意見，家族利益至上，其餘任何東西都可以犧牲，這是父親您經常教導孩兒的，難道孩兒說錯了麽？”

    “你——”楊廷和的巴掌再次揚了起來，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楊慎昂著脖子，並不求饒，反而嗆聲說道：“父親願打就打，孩兒絕不躲閃，隻求父親好好想一想孩兒的建議，這可是事關咱們楊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啊，求父親三思！”

    楊廷和的胳膊無力的落了下來，一屁股坐了回去，仿佛瞬間被人抽去了骨頭一般，有氣無力的說道：“罷了罷了，你是對的，為父……假如你三弟果真如你所料，那為父絕不心軟！”

    “父親英明，孩兒早就知道您肯定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楊慎大喜，轉而又道：“當然了，孩兒也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明日見到三弟，一定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力爭不讓他產生那樣的念頭。”

    “嗯，你看著處理吧，為父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回去休息吧！”

    楊廷和擺了擺手，楊慎欲言又止，最終沒有再說別的，隻是叮囑他早點休息，躬身告退。

    黃娥仍舊在等著楊慎，見他進來，急忙迎了上去：“相公……你的臉怎麽了？”

    “不小心撞到牆上了……你怎麽還不睡？”楊慎掩飾道，卻並不知道自己左邊的臉頰指痕猶存。

    “哦，”黃娥是個聰明的女人，沒有抓著這個問題不放，轉而問道：“公公怎麽說？他也認可你的觀念麽？”

    “你好像很關心三弟啊！”楊慎忽然有些心煩意亂。

    黃娥感受到了他語氣中的異樣，卻並未多想：“他是你的親弟弟，我這個做嫂子的自然關心了，公公到底怎麽說的？我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他當護國真人有什麽不好……”

    “你呀，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也不想想，如今朝廷是個什麽態勢……”楊慎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自己的擔憂對黃娥詳細說了一遍，說到最後黃娥麵色大變，也明白了過來，擔憂的問道：“那可如何是好？三弟不會真的選擇支持陛下吧？”

    “誰知道呢，反正我是越來越看不懂那小子了，明日我去探探他的口風，但願他能顧念父子親情吧！”

    “我也去！”

    楊慎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好吧，他還是聽你的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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