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一向嗨爆的大學宿舍到了這個點也大多熄了火，整片校園顯得一片靜謐，除了樹林裏搖曳的風聲，也聽不清黑燈瞎火的深處是不是野貓的聲音。

    平大，華國g市一所普通高校，無數學子醉生夢死的地方。

    高中班主任的話悄然耳畔，到了大學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所以這一天到了，是償還一切的時候了，少男少女們徹底放飛自我，在這座城市裏的學府院牆內，肆意玩耍揮縱時光。

    大了，終於長大了，在這片自由的天地內，作為一個個年滿十八的新生代社會公民，我們有足夠的權利去決定自己的選擇，讓那些被壓抑已久的束縛通通見鬼去吧!

    “first blood”

    “double kill”

    “triple kill”

    “quadra kill”

    “penta kill”

    星海網咖，上下兩層百來台機器幾乎座無虛席，響徹著鍵盤敲擊的聲音。

    畢竟靠著大學城，有充足學生客源，也虧得宿舍十二點斷網，否則生意多少要差一大截。

    一頭紅發的夜班網管叫張潮，是這的領班，每到夜間就坐在櫃前盯著電腦，偶爾有半夜來的客人，或者五六點要趕回宿舍的學生走到近前，他便微抬起頭，以一個帥酷的姿勢斜著腦袋瞥一眼，然後接過身份證上下機，再不看一眼，態度著實輕慢。

    當然客人也並不在意，他們來這可不是與人打交道，又因多是學生，沒有社會人那麽斤斤計較，縱使有些過度自我的覺得跌了麵子，也終被理智給壓下怒火。

    一個小網管，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哥哪能跟他一般見識。

    自我男暗罵一句，摟著女朋友，晃悠悠的去了。

    張潮可不知道對方腹誹什麽，要是知道也懶得與那人囉嗦，這得怪那人女朋友品質不高，他隻瞧一眼心底都起不了一絲波瀾，那還看個毛線。

    不辦會員卡的我搭理你啊，愛來來，不來滾蛋，這兒有的是學生上網。

    “網管，充200”

    櫃前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張潮抬頭一看，一個裹著大衣的學生站在跟前，長長的頭發擋在額前，隱約能看見掩映在下的黑白雙目。

    這是極好看的一雙眼，長睫毛，雙眼皮，比大部分女子都顯得靈秀，然而這眼睛卻落在這不修邊幅的男子身上，嵌在蒼白的麵孔上不再顯露一絲神采。

    “呦，兄弟不前天晚上才充的麽，這麽快就完了!”

    接過身份證，張潮在電腦上一看，我的乖乖，連續在線50小時，這是住網吧了吧。

    又看了上麵的名字，薑元一。

    “兄弟你這麽搞可不行，還是回去睡覺吧。”

    張潮充完錢，卻並未急著還給對方，隻是盯著那一雙顯得呆滯無神的眼睛說道。

    這年頭網吧猝死的不在少數，除了有些身體上帶疾病的，大部分意外就出現在這種不知分寸的網癮少年身上，年輕人還真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啊。

    眼前這人也不知是哪個學校的，精力幾近耗竭，還要呆在一線奮鬥，不出意外才怪。

    不怪他爛作好人，對方上不上網他都不加工資，隻要別出大事就好，張潮這才善意的提醒。

    “謝謝。”

    薑元一想要擠出一絲笑容，卻讓人輕而易舉地感受到委實太過勉強。

    接過會員卡，他徑直回到自己的機位，36號，他習慣角落裏的這台機器，隻要是空閑的，首先找的便是這裏。

    裹了裹大衣，靜靜靠在皮椅上，戴上寬大的耳麥，凜然淒絕的歌聲透過這冰冷的機器傳入耳朵，激蕩在心田。

    “一眨眼一瞬間又換了季節

    春天夏焰秋楓鋪陳了冬夜

    月亮靜止在城市上麵

    喧鬧該告個終結

    一些些一點點苦笑著作陪

    這故事沒句點心酸得可憐

    搖曳著誘惑的光輝

    原來回憶又在作祟

    我不需要你的笑

    我不需要誰來討好

    我想我能夠明了

    被騙隻算是剛好

    哭完也沒什麽大不了

    我不需要為你煎熬

    我不需要對你乞討

    我想我早都知道

    承諾總是隨風飄

    沒你也沒什麽大不了

    ……”

    一曲歌罷，再度循環，微微休憩了幾分鍾的時間，薑元一睜開眼睛，電腦熒光也不像之前那麽刺眼，炫目感立時消散的七七八八。

    持續50小時上網的疲憊感當真算不了什麽，隻需幾分鍾，他便如獲新生，再度煥發精神。

    打開豪傑聯盟的遊戲界麵，點開底下不停閃爍的會話窗口。

    “666，大神求帶!求帶!”

    “通宵嗎大神，我打輔助……”

    “帶我，我是妹子。”

    薑元一點了支煙，他不是什麽大神，頂多也就超凡大師的水平，現在玩的是借來的號，打了三十幾連勝，從青銅5一直飆升到白銀5，隱藏分太低，前期沒怎麽跳段。

    他喜歡虐菜帶來的快感。

    隻是這種段位的賬號越來越難借了，認識的朋友都朋友基本都接了個遍，現在這個號已不知道隔了幾道關係。

    吐了口煙圈，薑元一看著會話窗口，敲起了鍵盤。

    “號借我，幫上分。”

    等了片刻沒有動靜，薑元一不顯失望，他早便知道那個道理，陌生人之間哪有信任可言，指不定把他當真騙號的。

    “號借我，幫上分。”

    同樣的話發給第二個人，半分鍾便有了回應。

    “大神一起啊，我打輔助，你通宵不?”

    “我單排，號借我，幫你上分。”

    “……那還是算了吧，我喜歡自己打。”

    毫不猶豫地點叉，薑元一回複了妹子。

    “號借我，幫上分。”

    “帶我，我是妹子。”

    這裏麵有什麽必然的因果關係麽，若是以往，薑元一說不定還會打趣，好巧，我也是。

    但顯然此時的他沒有這種興致，他喜歡的是虐菜的感覺，僅此而已。

    他要的是一個人力挽狂瀾，以絕對的實力操縱整盤遊戲，何必偏要應了別人幾句恭維，便帶個拖油瓶在一旁搖旗呐喊。

    團隊遊戲?

    不存在的，智商碾壓無處不在。

    薑元一正準備關閉窗口，那妹子又發來一條消息。

    “帶我，因為我們有緣分啊，今晚連續碰到三次了。”

    是嗎？

    薑元一翻開對戰記錄，連續三把雙方的id都在上麵，隻不過兩次是敵對陣營，毫無疑問對方被他虐的很慘，估計也因此更深刻地感知到被他支配的恐懼，這才沒有輕易放棄。

    “現在你知道了，緣分生來便是為了終結。”

    摁滅了煙頭，薑元一敲下一行字，再次開始遊戲。

    ……

    淩晨5點，不等遊戲結算界麵顯示，便跳出停服更新的公告，薑元一怔了幾秒，興致寥寥地關閉窗口，看了一會網頁，報道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又找了幾部未看的驚悚片，不過幾分鍾便覺得煩躁起來，拍的什麽破玩意，也怪他把這個類型有名的電影都刷了個底朝天，剛找的這幾部讓他心瀾沒有一絲起伏，全無刺激。

    玩玩三國係列的單機遊戲，單曲循環往複，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2018.12.28日5.23，時間一下子顯得極為漫長，眼皮驟然間如同承著千斤巨石，無邊的疲憊蔓延全身，思維驟然變得緩慢呆滯。

    該睡了，終於可以睡了。

    如釋重負般地自助結賬，薑元一起身離開星海網咖，從懷裏摸出一副微薄的黑框眼鏡，蘸著唾沫擦了擦，這才架在鼻梁上。

    殘夜未退，尚不大亮，整個天空黑漆漆地罩下來，囊括世間萬般生靈，社區顯得有些死寂。

    借著路燈微弱的火光，薑元一低著頭默默前行，冷風拂麵而來，他裹了裹大衣，又回頭看了眼路過的燈火，抿著嘴回過頭去。

    穿越馬路，翻過柵欄，步入靜謐的校園，冬日裏的這時候縱使學霸也還在床上安眠不起，也使得擁擠的校園難得顯得空曠。

    走過熟悉的小道，穿過足球場，薑元一停下腳步，靜靜地站在草地上，佇立了幾分鍾，感受著這季節這時刻這裏的別樣光景，果然是和記憶裏的不一樣。

    滿口蕭瑟的冷風灌腸，喉嚨立時有些磨砂，想著宿管快開門了，薑元一裹了裹大衣，快步走出草地。

    輕車熟路，一切發生的悄無人知，薑元一摸出鑰匙，小心地打開宿舍門，倒在床上蒙頭便睡。

    身體一下子虛脫殆盡，知覺頃刻間消散無影，朦朧中仿佛聽見有人說話。

    “好消息，壞消息，先聽哪一個?”

    “好的吧。”

    “明天就可以進宿舍了。”

    “諾，壞的呢？”

    “沒買到明天的火車票，汽車那味受不了，所以我要到後天才能到學校。”

    “……”

    有時候簡單的一個微笑，便可以深深地銘在一個人的心裏。

    “好消息，壞消息，先聽哪一個?”

    “壞的!”

    “剛看了天氣預報，明天大雨，去不了動物園了。”

    “所以呢?”

    “去看電影吧，你選一場喜歡的。”

    “……我看看。”

    有時候一些默契可以讓人感覺很近，以至溫暖了心房。

    “好消息，壞消息，先聽哪一個?”

    “……”

    “……”

    有時候變化總在不經意間，隻是有些人察覺的早，有些人意識的卻晚一些。

    “好消息，壞消息，先聽哪一個?”

    “知道你不願回我，那我一並說了吧。”

    “不會打擾你了。”

    有時候所有的微笑與溫暖便可在一刹間泯滅，苦苦等待的手機上終究收到最後的回複。

    “88”

    這時候的笑容之所以苦澀，是因為有一個字發酵過後，已然腐爛刻在骨裏。

    一切歸於虛無，化作混沌……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