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徐州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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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薑元一便出了從事府,帶著叔父配的兩隨從出門逛街,既到了漢末三國,怎能不體驗下這時的風土人情,據說這時代的漢人尚為純正。
兩個隨從身強體壯,一看便是孔武有力之輩,當是保鏢中的好手。
大胡子的名叫吳閬,是薑鈺昌的心腹奴仆;長胳膊的名叫陳廣,乃青州流民,前段時間被叔父買來的。
陶謙鼓勵大戶自行買仆,既解決了部分流民問題,又撈取了一些聲望,隻是卻苦了那些在城外住著窩棚的老弱,時代便是這麽殘酷,若無人接濟,這些弱勢群體最終會漸漸消失,深埋這片肥沃的土地之中。
這時買仆是花不了幾個錢的,隻要給口飯吃就行,而且時局艱難,金屬貨幣還比不上糧食,連朝廷官員的俸祿都是按糧食來算,兩隨從自然也是以糧食算工資,其中買來的陳廣要低很多。
徐州地境受黃巾禍亂的影響較小,因此還如同荊、揚、益那般富庶,街市上有各行各業的買賣,相傳張飛是賣肉的,劉備是編鞋的,關羽是販鹽的,人總要有自個的營生,才能養家糊口。
若與之相比,其餘人的起點算是高多了,想到這裏,薑元一對劉備的期望高起來,畢竟如魯迅先生說的:劉備長厚而似偽,諸葛多智近乎妖。
劉備這個人當真不好評價,後世裏普遍認為他極其虛偽,而且對他頻繁拋棄妻子的行為多有詬病,以此來看,當真有劉邦的幾分血脈。
但不可否認,在漢末三國時代的君主裏麵,劉備算是很好的上司,至少下屬不會活得戰戰兢兢,而且這人交際能力太強,若說都是演技,那比某些科班出身的明星強上無數倍,小金人都不夠捧的。
細細想來,這個時間段,劉備還在逃亡吧,當初平滅黃巾時,跟隨漢末三柱石之三的朱儁討賊有功,被封為安喜縣尉,這是個芝麻小官,相當於後來的從九品。
因被督郵(代表太守監察地方)索賄,怒而鞭之,掛印而去,所以說早期的劉備頗有豪俠之氣,隻是打了上官,還不得遠遁千裏,也隻有等到亂時,才敢投靠當初在盧植處求學認識的同窗,時任奮武將軍的公孫瓚。
而張飛、關羽自然跟隨在側,薑元一想挖牆角也晚了,而且不要以為一紙書信過去,對方便屁顛屁顛地趕來相投,但凡有本事的,總是有些心高氣傲,哪裏能被他這無名稚子駕馭。
仔細打量著身旁兩個隨從,薑元一仰起頭道:“兩位大哥可餓了,要不要尋家鋪子吃點東西?”
吳閬、陳廣二人自然口稱不敢,對小公子愈發恭敬,薑元一也不囉嗦,領頭便進了一間排擋。
屋麵不大,但十分亮堂,就對著街道,外麵還搭著棚子,擺上一張張案幾,兩端鋪著草席,所以灰塵是免不了的,若有人拍馬而過,與食客發生衝撞是在所難免的。
所以在城中馳馬的也不多,要知道天下英雄多出草莽,雖然有些誇張的成分,但民間高手如雲,義士隱沒,真要惹上典韋那等人,豈活的了片刻。
細數這時代的名將,你會發現很多可怕的事實。
典韋在哪,為友殺人在逃;夏侯惇在哪,為師殺人在逃;臧霸在哪,先前為父殺人逃亡,現為陶謙招安;還有關二爺,那都犯事不知多少年了!
所以說謙卑總無大錯,要是太過張狂,不定跳出個大漢為誰報仇,那可就太冤枉了。
“店家,煩勞上些好酒好菜。”
“小客官稍等,先請喝杯熱湯,飯食馬上就好。”
店家穿著一身葛麻,除了身形較小,年紀較老,和他這兩個隨從也差不了多少,這時候用的多是葛麻布,沒有那麽五彩繽紛,而且普遍長衫帶袖,不像什麽後來的讀書人專用。
薑元一家境富裕,能穿的起綢緞,發簪也由珠玉雕成,遠比常人光鮮亮麗,一見便知身份不同。
老店家態度恭敬,比劉關張會做生意,連忙領著薑元一三人到了裏間幹淨的場所,又從旁倒了三杯熱湯,不是鮮肉蘿卜湯,也不是紫菜蛋花湯,就是白開水而已。
古時候熱水為湯,冷水是水,千萬別被名字給唬了。
吳閬從腰間摸出一袋五銖錢,扔給了老店家,這時候董卓還未發行小錢,因此還是能用的,而且總比米糧那些硬通貨來的方便。
何況到鋪裏吃東西,還要帶著米糧來換,那不是十分可笑的事嗎,所以到明年之後,這些店鋪也開不下去了。
薑元一招呼兩位隨從各選了案幾入座,雖講究上下尊卑,但這時候是分案製,不像同桌而食那般區分地位,所以兩人還是敢入座就食的。
旁邊也有人打量著這邊,隻是目光不會太直接,要是直接盯著對方看,說不得就是被當做找事的,現代人若是穿越過來,絲毫不懂這些指不定就冤死了。
辛得薑元一有護衛在旁,說句霸道的話,可以明目張膽地看別人進食,當然在路人中這是極為無禮的,隻不過因著年幼,別人不會太過在意。
“小公子是哪裏人士,可曾與人訂立婚約?”
旁邊一人被看得坐不住了,向薑元一問道,敢說這話的估計也有些錢財,因為婚姻大事,講究門當戶對,這人若非有些底氣,見薑元一這身打扮,便不敢開口的。
或者說這是委婉地暗示他,不要再看了,我也不是可以隨意冒犯的人物,否則陌生人哪有直接問婚約的。
吳閬、陳廣二人立即瞪了過去,那人身旁幾人也似乎要站起來,原來這是一夥的,隱隱以那發問之人為首。
薑元一不急不躁地站起來,笑著鞠了一禮,說道:“小子無禮,請叔伯見諒,我名薑元,出自東海薑氏,進徐州不久,因著好奇,這才頗為無狀。”
“原來是小公子當麵,東海薑氏宇內聞名,米糧生意遍及諸多州郡,與我董家也頗有來往啊!”
那人也站起身來,同樣還了一禮,又正式介紹:“我名董解,字福威,出自綿竹董家,來往徐州經銷錦緞,若小公子不嫌棄,敢請同案就食。”
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在民間沒那麽多講究,而且為表親近,同案吃飯,促膝長談也是有的。
“董叔之邀,敢不從命。”
薑元一麵帶微笑,走了過來,董解也將他迎入座,待兩人坐下之後,薑元一問道。
“恕小子冒昧,董叔與蜀郡屬國都尉董扶大人有何關係?”
一聽到對方出自綿竹董家,薑元一便想到了董扶,說起來這位可是個有名的人物,曾被何進舉薦擔任侍中,除經學成就之外,他最出名的是與劉焉有關係。
也便在去年,劉焉看出宮廷有變的苗頭,後世也有說法漢靈帝是被宦官以慢性毒藥給害死的。
因為自黃巾亂後,宦官榮光不再,而且漢靈帝壽元不過32,若無內情,這樣暴斃而亡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但若是何進或者某人搞的鬼也說不定啊,那時候靈帝犯了眾怒,冀州刺史王芬便密謀廢帝,還有名士閻忠力勸皇甫嵩發動兵變,想弄死他的人多了去了。
所以劉焉借口各地官製混亂,互相掣肘,主張廢史立牧,淩駕刺使、郡守之上,獨攬軍政大權以安轄境,又自請交州牧。
這是想找個偏遠的地方當土霸王啊,然而朝廷並未同意他的請求,這時候與之交好的董扶,力勸劉焉入主益州,說道。
“益州分野有天子氣”。
正好益州刺使郤儉在境內橫征暴斂,怨聲載道,可不得這樣麽,他也是靠買的官,而且居然買到了一州刺使之位,這要怎樣壓榨才能回本。
劉焉又啟奏朝廷,這次獲允了,被封為益州牧,前去捉拿郤儉,而董扶自然隨行,他也是有私心的,這時候益州的治所尚在綿竹,那可是他的故裏啊!
所以說在漢末三國裏最有遠見的,定少不了劉焉集團,他也是成型最早的一方諸侯,袁紹、曹操等等還在洛陽為官,連一畝三分地都沒有,與之相比差的遠呢。
“正是家叔,想不到小公子竟然知曉!”
董解既然有些驚訝有又很歡喜,他身為一地豪商巨賈,依仗的正是他的那位叔父,此番外出行商,見到各地匪寇作亂,連最好的廣告,錦繡貂裘也不敢穿在身上了,隻換上普通服飾。
蜀錦是彌足珍貴的,依這時代的生產力,一位婦人要月餘才製得一匹,所以價格昂貴,是奢靡之物,尋常人家根本買不起,而在當今,也隻有徐揚荊等地的大戶才敢染指。
本來薑元一還想買下一些,但昨日已定下決策,要用米糧招募流民,恢複生產,因此隻能作罷,他對家族事務一概不知,能省一點是一點。
“董叔走南闖北,各地民生如何,當了若指掌,不知能否相告?”
董扶很有些驚訝,尋常小兒哪有問這些的,一般估計會問益州有啥好吃好玩的吧,誰知這小公子並不對這些新鮮事物感興趣,反倒關注起各地民生了。
“小公子客氣了,些許見識,何足道哉,不過小公子若感興趣,我便說上一說。”
董扶便講述起一路見聞,劉焉入主益州不過一年,依靠本土士族扶持,漸漸平息禍亂,民生趨於安定,但匪禍仍不消停,因益州多山險,不少人占山為王,大軍圍剿立刻躲入老林,官軍一退又出來興風作浪,十分難纏。
自順三江而下,時有水賊阻截,進入荊州地境,情勢也不為樂觀,時任荊州刺使的王叡頗為無能,幸虧長沙太守孫堅才平息不少叛亂,然而兩人因性格、米糧、財貨等問題,鬧得有些不愉快。
再渡江東行,便入江南之地,雖地力可用,然人口不足,也有山越為禍,權政由幾個名門望族把持。
最後行囊北上,便到徐州地境,雖稍顯平和,然幾年前的黃巾作亂,青、幽、冀、兗、豫五洲成為重災區,大批流民東遷南下,因此在徐州之地,流民隨處可見。
聽到這裏薑元一突然很想去城外看看,來時還是個癡呆,對那些流民全無印象,現在既然決定安置他們,還是實地考察,看看確切的情況。
他微微拱手,謝過董解,又說道。
“商賈逐利,卻賴以民生,禍亂之際,董叔應常懷惻隱之心,若遇流民,賜些財貨,便可救人於水火,存命於危難,此後定有福報。”
董扶一聽,也不羞惱,反倒愕然,這還是小孩子能說出的話麽,怎得竟有這般見識,同叔父交待的異曲同工啊!
這下子真動了心思,將之前的戲言重新提了出來。
“敢問公子可曾與人訂立婚約,如若不嫌,我有一女,年方八歲,生的十分可愛,當為公子良配。”
古人許親是很早的,就是指腹為婚也很常見,但這事一般由長輩決定,全然沒有自由婚戀一說,董扶的話是有些突兀的。
但見薑元一眼神一滯,看著案前的酒菜突然念叨著:“吃——吃——吃”。
董扶有些無措,被這一出看得摸不著頭腦,連連客套道:“來來來,是在下倉促了,公子請用菜。”
然而薑元一還是念著:“吃——吃——吃。”
隨行的吳閬、陳廣二人拋下酒食,立即起座,走過來背起薑元一,並對董扶道。
“小公子有舊疾纏身,我等不便久留,當要回府,還請這位老爺見諒。”
說罷二人便背著薑元一去了,留著董扶在原地看得呆了,歎息道:“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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