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院裏開溜，薑元一便跑回房間，偷偷找來紙筆，默默寫下包子製作的全過程，尤其是發酵注意事項，麵粉和水搭配比例，過後又檢查一遍，匆匆便出門去尋邱澤要馬去了。

    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

    馬乃甲兵之本，國之大用，學騎馬更是頂重要的事，相當於這時代的駕照，因此首先便要挑選一匹好馬，偏偏如今四方兵災匪禍，想要進匹馬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更遑論價格昂貴，一般人根本買不起。

    也不知邱家走的什麽門路，竟從北地進來百匹小馬駒，薑元一大為羨慕，想想看若有一匹親自喂養的小馬為伴，那感情自然不是別的坐騎能比的。

    薑府門仆遠遠便見小公子跑來了，倒是恭謹笑問了句。

    “小公子何往，怎麽不帶個隨從？”

    “我去尋邱澤玩耍，去去就回，可莫告訴阿父!”

    薑元一甩下一句話便跑出門了，那留著門仆在那張望，對方倒也聽從他的吩咐，沒有去找家主匯報此事，左右不過百來步腳程，小公子不說了待會就回來麽。

    薑邱兩家離的很近，地位差距也不太大，都是縣裏的高門大戶，所以幼年時兩家孩子時常玩在一起。

    待出了大門，薑元一便小跑在街上，這時溫度已有些暖和，地上的冰雪基本都看不見了，人來人往頗有幾分生氣。

    不過這還是他頭一次獨自出來，以往都是叔父陪同，或者由幾個護衛輪番照應，隻是如今叔父去了酸棗，薑元一怕發生意外，讓他帶了武藝最好的周倉隨從，熟悉的護衛隻有留下吳閬陳廣二人。

    但吳閬上午便被他支去村裏操練村衛，陳廣被派往荊州去接黃忠，這身邊一時無人可用，薑家護衛雖多，但要談得上親信的便少了。

    聽說阿父也有個心腹叫阿石，不過薑元一卻不知他去了哪裏，這幾月都沒見過。

    “別動別動，莫急莫急!”

    “阿澤說的是，現在太早了，那賊鳥小心著呢！”

    胡同巷裏，幾個身著暖裘的孩童悄悄躲在一旁，遠處的地麵散亂的放著一些穀粒，上麵用樹支撐著籠子，一條細繩遠遠伏到巷尾。

    以邱澤為首的邱家族子們又開始傷天害理，遊在外麵捕鳥雀了，幾人躲在遠處竊竊私語，眼見那小麻雀一蹦一蹦地靠近，馬上就能拉動引線，怎料一道身影匆匆跑來，那鳥雀頓時驚地飛走了。

    “啊呀!哪個王八羔子壞我好事!”

    “兄弟們上將打死他啊！”

    邱澤一聲怒喊，便帶著幾個夥伴嗷嗷叫著衝過去了，眼見離的近了，認出是薑元一，這才急忙刹住腳，驚喜萬分地道。

    “呀！薑元，你咋放出來啦！”

    薑元一聽得恨不得以頭撞牆，在家呆呆好好的，怎麽偏偏要來找這惡小呢，話就不能說得好聽的，什麽叫放出來!

    “阿澤，還打屎他麽？”

    “說什麽話呢，這是我的好兄弟，怎能對他下手呢！”

    邱澤擺擺手製止了流著鼻涕，缺牙漏風的族內兄弟，上前拉著薑元一的手臂，喜滋滋地問道。

    “薑元你帶秘方來了麽!”

    “這個自然，小馬駒呢!”

    薑元一自袖口掏出那卷黃紙，遞給邱澤過目，對方翻看兩眼覺得有些奇怪，抬頭問他。

    “薑元你畫的是包子麽，可這長得也不像啊！”

    “阿澤，什麽寺包子呀！”

    旁邊的邱家族子也湊過來腦袋，看得薑元一感觸良深，合著在邱家他這惡小還算翹楚，他這族兄弟怕比自家的阿文阿文還要感人呢！

    “你沒讀過書麽，認不出來這是字?”

    “我當然認得啊，隻是和你這不一樣，難道是西域文字!”

    邱澤摸著腦袋，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教他書文的便是家裏族親，管的那叫一個嚴啊，隻是這紙上分明是扭來扭去的小畫，哪裏是什麽字呢？

    “回去拿給你家廚子便是，他若不認識，便給你家大人看，秘方給你了，那小馬駒……”

    “咱倆誰跟誰啊，我又怎會不信你呢，這就帶你去領小馬駒!”

    見薑元一似有不滿，邱澤一把收起黃紙，勾著他的肩膀便返回邱家。

    一眾孩童簇擁著便入了府門，邱家門仆連連俯首哈腰，向幾位小公子問好，又狐疑著看了眼薑元一，心裏念著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麽好像是見過呢？

    當年薑元一癡傻，自然隨邱澤來過府上，隻是如今過了多年，整個風貌已完全不同。

    這門仆雖聽說薑家小公子好了，卻一時沒跟眼前這位貴公子聯係起來，畢竟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在他印象裏薑家傻兒可沒這般神俊。

    由邱澤打頭，一路通行無礙，不多時便到了邱家後院，隻見馬廄裏正圈著十來匹小馬駒，或玄黑、或斑白、或淺灰、或棕綠……

    各自打著響鼻，甩著尾巴，撅著蹄子，待眾人走近後又慌亂地走動起來，看上去約摸兩歲，比薑元一這幫孩童高過一頭，正是他們的天然坐騎。

    《周禮》曰: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換算成後世單位最上等的龍馬也不過1米8，這已經是絕世寶馬了。

    而尋常馬的身高普遍在1米4-1.5，這還是漢武帝北擊匈奴，開拓西域，引入了烏孫天馬和汗血寶馬，極大的改良了中原地區的馬種的後果。

    但眼前這批馬明顯是上等好馬，還未成年便有普通馬的身量，看得薑元一心神大動，遂問向邱澤。

    “你家從哪進的這批馬？”

    “我咋知道啊，不過聽阿父說，北邊有個大將軍，跑到塞外殺了好多人，帶回不少馬匹，部分便拿出來售賣，家裏也是趕了巧呢！”

    這莫不成是說公孫瓚?

    嘖嘖嘖，果然是個異族殺神，難道劉虞已對其不滿，控製糧草供應，否則似這等好馬又怎會輕易拿來售賣呢？

    “薑元，你還要不要選，這裏的馬都是最好的，專門挑出來要賞我們宗族子弟的，要不帶你去城外馬場看看?”

    邱澤見他半天不選，還以為薑元一看不上這些小馬駒，天地可鑒自己可沒說謊啊，對方可莫要懷疑自己將好的藏起來了。

    “你急啥，這不正看著的嗎?”

    薑元一倒沒懷疑，沒看邱澤的小紅馬也在這裏頭麽，這小子還怕自己選了他的坐騎，趕緊將小紅馬牽到一旁，示意這匹不可以，看得讓人哭笑不得。

    “你說是賞給你們這些宗族子弟的，難道就這一匹有主人了麽？”

    “嘻嘻，他們不成器，自然得不到賞!”

    邱澤一指旁邊缺牙漏風，語態呆萌的族兄弟道，那幾個立時不高興了。

    “阿澤胡說，我的課業比你好多了，族叔誇讚過五赤呢!”

    “正是正是，若不是阿澤整日哭鬧，天天對著床榻尿尿，族叔會賞你小紅馬麽？”

    邱澤氣得大叫起來，這事被揭破他還怎麽裝臉啊，遂急著要爬上馬去突翻這幾個壞事的家夥，隻是沒人在旁輔助，憑他的身板氣力根本上不了馬。

    幾個孩童鬧成一團，薑元一卻悄悄走近馬廄，他早一眼看上了一匹純白小馬，鬃毛柔順飄逸，看上去漂亮極了!

    薑元一對相馬一竅不通，自然隻能憑眼緣了。

    不過他剛靠近那純白小馬連連擺弄耳朵，看上去頗有些不安。

    薑元一怕被一蹶子踢翻在地，那可不是說著玩的，這年頭又沒傷殘鑒定，醫療保險，受了冤枉罪那純屬自找。

    他抓起一把黃豆，又跑出來隔著柵欄伸過手去，那純白小馬轉悠兩圈，居然真的過來舔舐，看得薑元一大為快慰。

    如此反複幾次後，薑元一估摸著小馬放下戒心，隻豎著耳朵微微搖晃，便試探著摸起它的大腦袋，小馬果然不怎麽抗拒，隻顧咀嚼著嘴裏的黃豆。

    “我就要這匹了!”

    薑元一做下決定，邱澤也不跟族兄弟鬧了，跑過來看了一眼，有些興奮地道。

    “你給小白取名了麽？”

    “小白?難道你的小馬叫小紅?”

    “當然不是，我的這匹叫紅棗!”

    那有啥區別麽，薑元一微微搖頭，果然什麽好東西，到了他這惡小手裏都是糟蹋了，取名沒有半點藝術，聽上去便不夠帶勁。

    看看古代的那些坐騎，哪個不是如雷貫耳，名傳形神。

    比如周穆王駕車八駿:赤驥，盜驪，白義，逾輪，山子，渠黃，華騮，綠耳；秦始皇禦用七驥:追風，白兔，躡景，追電，飛翩，銅爵，晨鳧；漢文帝神駒九逸:浮雲、赤電、絕群、逸群、紫燕騮、祿螭驄、龍子、嶙駒、絕塵。

    再比如這時代呂布之赤兔，曹操之絕影，劉備之的盧，孫權之驚帆快航，張飛之王追，張遼之灰影，陸遜之白鴿，周泰之黑雲，魏延之烏騅，曹植之紫騂，司馬懿之烏孫，黃忠之燎原火……

    以上皆為當世名馬，哪能配上紅棗這等名字，聽上去便落人一籌。

    薑元一牽來韁繩，撫摸小白馬的鬃毛，暗道咱輸馬不輸陣，縱使比不得那些馬中明星，也不能在名頭上墮了氣勢。

    你說是不是——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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