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辟蛇童子(4)(改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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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修煉多年,所有修為都聚合在一顆內丹上。
小孩從口中吐出內丹,捧在手心裏,遞給吳小銀。
吳小銀呆愣片刻,忽然又哭了起來。
“我不吃……”她顫聲說,“你收好。”
小孩的一雙淺綠色蛇瞳裏盈著淚:“阿媽……”
吳小銀一聽他叫自己“阿媽”,連忙搖頭:“別喊了!”
小孩於是不吭聲了,悄悄站在她麵前。
吳小銀認得這條小蛇,在她還很小很小的時候。
她在溪邊打水,見一條青綠色小蛇在水裏翻滾來去,似乎極為痛苦。吳小銀順手用竹籃把小蛇撈起來,發現小蛇的尾巴上插著一根木刺。她拔了木刺,那蛇便長長舒了一口氣,正經地跟她道謝。
隻是那舌音十分奇特,模模糊糊的。
吳小銀那時候還小,不知道一條會說話的蛇是古怪的。她和那蛇在溪邊呆了大半天,互不搭調地聊了很久。
淺綠色蛇瞳的小蛇說,沒人和它聊天,它的人話都是偷偷聽著學的。
吳小銀拍著胸脯說“我教你”,然而她還那麽小,自己也還沒將人話講得清爽利落。
離別的時候小蛇問她想要什麽。吳小銀聽了好幾遍才曉得它說的什麽話,她說不出要什麽,小蛇便甩著還不敢碰水的尾巴,嚷嚷著自己以後要報恩。
回家後吳小銀把這事情告訴爹娘,爹娘拿著工具到溪邊,沒能找到那蛇。
吳小銀從此卻知道了,那是她不能接觸、也不能相談的東西。
是這片出不去的山嶺裏的另一個世界,她是人,她不能涉入。
後來過了十幾年,吳小銀嫁人的那天,她在門前發現了一個紅色小布包。布包裏是一些漂亮的石子,圓不溜丟的,還浸著水,把布包都弄濕了。
爹娘告訴她這是玉石,不僅難找而且珍貴,都是山脈深處藏著的,或者隻在極深極深的水潭底部才有。
吳小銀想起那條小蛇,心中猜測,這就是它報的恩了。
她隻是沒想到,許多年過去,小蛇又來還了一次恩。
那日回到家中,看到阿泰還端坐在床上,吳小銀一下就清醒了。她失去丈夫和兩個孩子的痛楚被失而複得的狂喜完全衝走,一個箭步衝過去,緊緊將阿泰抱在懷裏。
小而冰冷的屍身、冷清的墳墓,和她哭啞了的喉嚨,似乎都是遙遠的事情。
吳小銀抱著懷中的阿泰,認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夢。
孩子也張手抱著她,她親了親孩子臉頰,再抬頭細看時,卻看到一雙淺綠色的蛇瞳。
吳小銀的血霎時就涼了。
蛇瞳的小孩喊她“阿媽”,聲音是軟的嫩的,含含糊糊。
吳小銀把小孩的腦袋攏在自己懷裏,她看不到那雙淺綠色的眼睛了。
“哎。”她溫聲應道,“阿媽在。”
吳小銀大部分時間是清醒的。她知道這孩子是什麽。
但無論是什麽,似乎都不重要了。隻要“阿泰”還在她身邊,日子渾渾噩噩,也不是過不下去。
呆在她身邊的時候,小蛇沒有化出過原型。吳小銀有時候會問他:“你都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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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蛇呆愣半天,結結巴巴地說:“我沒有阿媽。”
吳小銀看著他。
小蛇又說:“你沒有阿泰。”
他憨憨笑起來,手舞足蹈地,奔過去抱住了吳小銀。
小蛇涉足人的世界太深了,同樣的,吳小銀也知道,自己與小蛇在一起生活得有些久了。小蛇確實很像阿泰,可隻要一瞅見那雙淺綠的瞳仁,吳小銀總要在平靜的喜悅中生出幾分驚悸:這孩子不是人。
她最終還是決定趕他走了。
可小蛇卻不依,還把自己內丹捧出來,呈在她麵前。
吳小銀不要,小孩卻又遞了過來。
他和吳小銀生活了許久,學會了不少人話。
“我不會死的。”小蛇慢慢地說,“阿媽,我會和你永遠在一起。我們會成為一個人,或者一條蛇。你可以變化為蛇,就像我能成為阿泰一樣。”
吳小銀還是搖頭。
小蛇握著她的手,小臉在她手背上蹭了一下。
“阿媽,吃了我,你以後就可以用我的眼睛來看阿泰了。”
吳小銀沒聽過這樣溫柔的聲音,每一個字都促使她做決定。
“阿泰就在鳳凰嶺上,我見過他的。”小蛇抬頭注視吳小銀,“你吃了我,就能看到他的魂魄。”
“雖說我爹當時已經病入膏肓,村裏的人都讓他布個陷阱抓住我娘,挖出內丹吃下,據說可以長命百歲。”程鳴羽說,“但我爹始終不肯。”
楊硯池打了個嗬欠。
程鳴羽並不擅長說故事。絮絮叨叨講了大半天,眼看金枝玉葉和小米已經將所有菜苗種進地裏,程鳴羽才說到她娘親和爹分別的事情。
那是乏善可陳的故事,楊硯池聽過很多種版本。
無非是美貌的精怪遇到了英俊的人類,一眼便誤了此生,甘願與凡人廝守罷了。
程鳴羽出生後不久,他爹就病死了。她對自己娘親並無確實印象,隻是在夢裏影影綽綽見過幾回:有一個女人從荒涼的小院子裏走進來,穿過走廊與門扇,坐到她的床邊。女人渾身散發著木芙蓉花的香氣,還會牽著程鳴羽的手,把一朵碩大的花朵放在她掌心之中。
程鳴羽至今還記得手中的那朵花是發燙的。
“我小時候吃得不好,住得不好,常常生病。”她想起往事,竟然有些僥幸,“但每次大病都能好,估計是我娘親那邊的妖怪血脈幫了我。”
“不是妖怪,是精怪。”頭頂忽然傳來聲音。
程鳴羽:“……是是是,精怪。”
她看著穆笑從樹上輕飄飄跳下來。
穆笑對這個稱謂十分在意,程鳴羽常常說錯,一旦錯了不免又被他斥責一頓。
“該去巡山了。”穆笑催促她,“今日我們從應春住的煙墅那邊開始。”
程鳴羽磨磨蹭蹭地跟著他走,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發現楊硯池跟了上來。
“我也去巡山。”楊硯池說,“怎麽巡?應春是那位渾身香噴噴的姑娘麽?”
穆笑斜瞥楊硯池一眼:“你不用跟來。”
話音剛落,他已抓住程鳴羽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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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才躍出一丈,立刻又被人拉扯著狠狠落地。
楊硯池眼疾手快抓住了穆笑的衣角,竟然就這樣將他扯了下來。
穆笑驚得話都說不利落了:“你怎麽能碰到我?!”
楊硯池:“長桑教的。”
穆笑咬牙,程鳴羽總覺得自己隱約聽到了他在心裏罵人的聲音。
“我剛剛和大米在說以前的事情。”她連忙找出新話題來分散穆笑的注意力,“人吃.精怪,或者精怪吃人。”
穆笑掂起自己衣角,讓從井裏探出個腦袋偷看他和楊硯池的觀幫自己清洗方才被楊硯池拉住的地方。
“精怪吃人,倒是沒什麽不妥。”穆笑甩動衣袖,被水柱打濕的衣角很快幹了,“但人若是服用精怪內丹,則大大不妥。”
楊硯池奇道:“為什麽?”
他跟穆笑講話十分吃力,總覺得穆笑像是以前家中那個教書的老夫子,一句話曲裏拐彎,不直接。
穆笑不知道楊硯池正在心裏編排自己,他轉頭看了看程鳴羽,發現程鳴羽也正殷切看著自己。
麵對山神的渴望,穆笑不能不滿足。
“因為精怪比人高階。沒有任何道行的人若是貿然服下精怪內丹,必定會因為無法控製體內力量和修為,變得暴.亂。”穆笑解釋道,“鳳凰嶺上確實出現過這樣的暴.亂精怪,一般是長桑或者伯奇出手解決,但現在有你了,這事情應當由你來做。”
程鳴羽倒吸一口涼氣:“我不懂!”
“所以現在教你。”穆笑盯著她,“走,巡山。”
他一旦變得嚴厲,程鳴羽就不敢忤逆,隻能乖乖跟著他。
楊硯池則一直緊隨兩人身後,他不解的是另一個問題。
“為什麽你說精怪比人高階?”見穆笑不理他,楊硯池笑了一聲,大踏步上前,重重在穆笑肩上拍下。
隻是還未拍穩,他眼前一花,穆笑竟然和程鳴羽換了位置。
他的手便落在了程鳴羽的腦袋上。
程鳴羽先是感覺眩暈,隨後才覺後腦勺疼。
“怎麽打我?”她回頭瞪了楊硯池一眼。
楊硯池收回手,見她滿臉鬱鬱,又伸手拍了拍她腦袋:“打錯了,幫你揉。”
程鳴羽很清醒:“你揉我腦袋的手勢,為什麽跟你摸金枝玉葉那倆兔子的手勢這麽相似?”
楊硯池在心裏對比了一下兩者手感。
“差不多。”他說,“毛都很粗糙。”
在兩人前方,穆笑忽然站定了。
程鳴羽擺脫了楊硯池的手掌,走到穆笑身邊。
她學了這麽久,也算是有了點兒進益,此時能清晰察覺到周圍的氣流不對勁,似乎有某種異樣的巨獸在低低喘氣。
不過一個呼吸的瞬間,鄰近山穀之中,一處房舍忽然砰地炸開。
一條巨蛇從廢墟之中飛竄而出,越過了霧氣蒙蒙的山嶺,摔進更深處的水淵之中。
它正用女人的聲音發出痛苦尖嘯。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冷杉的地雷,(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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