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始於黑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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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偉沒有在獄中好好反省。
他死了。
這讓章珎相當尷尬。
如果不明內情的人知道了小花過去和劉大偉的糾葛,十有八九會以為是章珎找人下的黑手。然而章珎沒有沒有真沒有,得知劉大偉死訊的那個晚上他甚至還做了一個噩夢,夢裏小花為劉大偉的死在哭泣,而他被吵了一整夜,還不得不翻著花樣的安慰她。
殺死劉大偉的人,與劉大偉有著深仇大恨。他的妹妹曾經坐著劉大偉的船,偷渡來了美國。然而,那實在是一場噩夢。
少女從離開中國海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失去了安全的保障,一上岸,劉大偉手下的大蛇頭就把那位姑娘倒入了劉大偉所經營的那種地方。多少偷渡來的女性最終都這樣被蛇頭所欺辱,最後折入深不見底的深淵。
那位姑娘死了,渾身是病,處處是傷。這種無名無姓的屍體,曾經的中華城有很多,盡管也如原作的小花一樣短暫的引起了人們的憐憫與警方的注意,最終也還是不了了之。
中華城就這樣吞了她無辜的生命。
這位兄長為了找妹妹而來到紐約,起初一無所獲,最後還是在一個花柳客那裏得到了關於妹妹的隻言片語。他忍著悲痛,順藤摸瓜,終於摸到了妹妹死亡的來龍去脈。時隔太長時間,少女的骨灰都已經無從尋覓,他徹底失去了妹妹在世上的最後一絲痕跡。
痛不欲生的兄長詳細調查過,除了蛇頭的事外,少女的死與劉大偉還有些關係。
劉大偉陰鬱狂躁,擁有一身過剩的爛脾氣。那位少女正是因為陪酒時不配合,丟了劉大偉的麵子,才在劉大偉的黑手下落到了更惡劣的境地中去。
多年來,少女的兄長潛伏在中華城中,並爬到了小頭目的地位,正是他不斷地插手出建議,劉大偉的生意才會被迅速夾擊打壓。那位兄長向美國海關舉報了劉大偉的船,準備在劉大偉出逃的時候半路截住他報仇,沒想到劉大偉跑去找了章珎,並被章珎給送進了監獄。
男人積恨難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也進去了,在裏麵了結了劉大偉的一條命,然後自盡。
據說,畫麵十分慘烈。
章珎再次入夢時,向空氣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細細講了一遍,當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他一夜好夢。
如今的章珎已經是人人稱羨的人生贏家,這個地位能做的事他都全部做過了,失去挑戰感的他開始覺得很無聊,幹脆過起了半養老的美好生活。
然而總有些人不讓他省心。
因為周圍的人——比如花母——覺得,章珎應該結婚了。章珎聽見這種話的時候心裏頓時一涼,他問:“為什麽?”
因為“年齡到了啊”,而且花母還覺得現在才結婚有些太遲了呢。
長著一張不錯的臉,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了財富和權勢,個人能力強,而且還有著很(沒)幹(亂)淨(搞)的人際關係,看上這位“女大佬”的人不在少數。
隻是前些年“小花”還太年輕,後來又奔忙在中美之間,為中華城和產業的事情操勞,也就沒人和他直說。盡管如此,還是也有人向章珎暗示過,然而章珎鐵石心腸,從沒想過自己和男人結婚的可能性,因此一概略過了,連記都不曾記得。
如今被花母揭出來,章珎看著老人那雙寫滿期盼的眼睛,突然感到眼前發暈。他默默想,你好好養老不好嗎?
他一定會周到的奉養花母晚年啊。
雖然以前也曾經聽說過女性被催婚的事,但他沒想過,自己現在這樣的地位竟然也有被催婚的威脅。
不得了,不得了。
章珎當時就默默地捏爆了一顆小金桔,汁水四濺。
被花母開了這個話頭後,章珎敏銳地察覺到向他發出這種暗示的人漸漸變多,身邊也出現了一些嗡嗡嗡的蜜蜂。他麵沉如水,公開表示沒考慮過結婚,然後搭著自己的飛機出了國門,開始周遊世界。
產業已經找了他人接手或打理,有的是錢的章珎到處轉悠。上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可以放下那些身外的羈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自由地去享受生命,章珎玩兒得相當美滋滋。
讓他欣慰的是,這一波催他結婚的大軍裏沒有劉家,劉家那派的人一直保持著安靜。因此,當劉武飛打電話來問章珎什麽時候回上海時,章珎也就難得好脾氣地回了他。
“我什麽時候高興了就回去。”
至於他何時才會高興,天知道呢。
劉武飛也試過依據自己一直以來先斬後奏的作法去章珎所在的城市逮人……不對,這隻是問候,劉武飛想,瞧,他不是還帶了上海的點心嗎?
然而章珎的行蹤總是超過他的掌握,劉武飛的找人之旅不斷撲空、撲空、撲空……
劉父嘀咕道:“你直說不就好了嗎?我看她這些年接觸比較多的人也就你了。”
劉武飛不耐煩地抓抓頭發:“不是一回事,”餘光看見異母姐姐春麗沉默地看向自己,劉武飛又有些無力,“爸爸,您就別管了。”
章珎的足跡走遍五洲四洋,大千美景盡收眼底。到了無人的野外,章珎便把西虎放出來,一人一虎結伴前行。
詹姆斯·霍爾是一位英國探險家,多年來熱衷於戶外探險旅遊,偶爾也會拍一些照片賣給雜誌社。在前一天的晚上,他憑借自己豐富的戶外經驗,判斷出第二天天氣會很好,便早早地營宿休息,準備早起拍攝日出美景。
如他所料的,在這座山巔上拍下的日出壯觀極了。詹姆斯準備收了相機,繼續上路,他卻突然看見山下的草甸上有什麽東西正在沿著穀地向東走。
那是什麽?詹姆斯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是一個女人,在她的身邊是……一頭大得出奇的猛虎?holy sxxt,這是什麽情況。詹姆斯連忙拿出相機,通過鏡頭他確認了,情況真的就像他先前所判斷的一樣。
詹姆斯連忙按下快門。就在他拍下的同時間,那頭虎回過頭來,威嚴地看向他的方向,而女人隻是微微側頭,詹姆斯隻捕捉到她半張秀麗的臉。
一位白膚黑發的亞洲女性帶著一頭虎出現在瑞典的群山之中,多麽神秘而美妙的一幕。一股衝動擊中了詹姆斯,他站了起來,拚命揮手,向那位女性大喊,希望她停住腳步與他交談,然而那位幽靈般的美人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層疊的峰巒之間。
詹姆斯悵然若失,離開這裏後,他來到鎮上的酒店,把圖片發給了一位地理雜誌的編輯。對方哈哈大笑,說詹姆斯是不是學會了高超的ps技巧在逗他玩兒。
詹姆斯也懶得和他多做解釋,回頭便把照片發到自己的ins和推特,附上文字,講述自己遇見那位亞洲女性的神奇經曆。
這個故事太過離奇,起初並沒有人相信。
寥寥無幾的幾次轉發後,突然有個新聞界的朋友說:“這不是hua yu嗎,你竟然在瑞典看見她了?幸運啊老兄。”
詹姆斯抓到一條線索,追問道:“那是誰?”
朋友很耐心地解釋:“一位非常有權勢的大陸富豪,同時也和中華城自治會有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她很低調,不像紮克伯格那樣誰都認識,但要是你仔細搜索的話,能從新聞上找到她的照片的。至於她更多的事,你想聽嗎?我可以告訴你。”
詹姆斯連忙去搜索關於那個女性的新聞,並和這位朋友私聊,從他那裏得知了許許多多關於花玉的事跡。——雖然有相當一部分內容是道聽途說的,可信度十分成疑。
朋友也很委屈:“沒辦法,她一般是不會主動站到台前的,我們能了解到的也不多。”
等詹姆斯再次打開他社交網絡的賬號,那條消息已經被爆炸性轉發了。
從瑞典到美國,從美國到中國,關於花玉的這條信息經由網絡跨海燃燒到微博上。不少早年和花玉有過接觸的人接連抖料,撕開了她神秘麵紗的冰山一角。書畫雙絕的藝術天才,精通古樂器,年紀輕輕便創建了屬於自己的商業帝國,一手構造了今日的紐約中華城,在地下世界是誰都要給她七分尊敬的大人物,著名慈善家……
她的過往越扒越讓人目瞪口呆,十五歲以後的人生完全就是開掛啊。
而她為什麽會和一頭老虎一齊出現在瑞典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山中,又成了一個讓人除了驚歎外完全無法解開的謎團。
章珎的手機除了與人聯係外,幾乎不做別的用途。他屏蔽掉短信裏一堆一堆的問候,繼續自己的旅遊,然後,他在意大利的中華街裏遇見了熟人。
貨真價實的d伯爵,送給他西虎的那位。
這些年來,意大利的中華街風氣也有了極大的好轉,違法犯紀的事不斷減少。
隻有d伯爵遇到了些麻煩。
由於他的生意老是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案件扯上關係,一直都被警方重點注意著,現在,煩惱不堪的d伯爵又在準備新一輪的跑路了。
章珎聽他喋喋不休的抱怨,不自覺微笑。d伯爵放下茶杯,眼神脈脈——章珎覺得他看哪位顧客都這樣,於是依舊無動於衷——地凝視著章珎,然後走了過來,半跪在章珎身前,輕吻著他的手誘惑道:“那,您願意到我的店裏來嗎?”
章珎奇道:“為什麽?”他的笑容和神情,迷人之處不遜於d伯爵,甚至多了些高貴的氣度,“您要我做店員,接待客人嗎?”
“不是的。”伯爵溫柔道,“您是一位貴客,僅僅在我這裏歇歇腳,便能讓這間小店蓬蓽生輝。我知道您是誰,美麗的殿下,生來不凡的貴種,蒼天之子。”
章珎笑意微斂。
d伯爵輕輕地將章珎的頭攬在自己懷中:“多麽遺憾啊,如果您當初能夠成功化身,一定會給整座天下帶來恩澤。”
章珎心髒一縮,霎時間連呼吸都十分艱難。
靜了靜,章珎語氣一如平常:“但那還真是可惜。謝謝您的款待,”他撥開伯爵的懷抱,“如果有緣,下次再見吧。”
“我能實現您的願望。”伯爵一手撫上他的臉,注視著章珎的眼睛,“您其實,一直都在做夢是嗎?”
章珎依舊微笑著,眸色深沉。
是的,他總是在做夢。
初到這個世界打了劉大偉,他第一次做夢,便夢見了一個神情有些悲傷的少女。
那是小花。
她或許一直沒走,章珎常常能在夢裏看見她,有時還會和她說說話。小花性格天真可愛,章珎並不討厭,雖然她老是為了劉大偉的事哭,但隻要章珎和她分說清楚,小花也就安安靜靜了。
章珎輕笑,齒如編貝,風儀如神,他輕輕地反握著d伯爵的手,溫和道:“那,你能夠怎麽做呢。”
細絹燈籠中的燭光微微搖晃,香爐出煙流雲似的冉冉飄蕩。章珎聽完,麵帶淡笑,垂眸不語。
“我願意。”沒過多久,章珎輕輕道。
d伯爵問道:“您不後悔嗎?”
章珎微笑道:“有什麽好後悔的,能有再活一次的機緣,我已經覺得很幸運了。我很感謝她,讓我可以再看一眼世界。”
d伯爵勾唇,笑容甜蜜:“那請您和我來。”
劉武飛今天心情不算很好,心中總有種說不出來的焦躁。老陳說,畢竟您三十多了,也是該定期檢查心腦血管健康的年紀了。
劉武飛差點被他這句話給氣出心腦血管問題來。
到了晚上,他還不想回家。從他辦公室的落地窗向外看,夜晚的上海車水馬龍,霓虹閃爍,斑斕如寶石。劉武飛猛地倒下,深靠在皮椅上,再給自己點了根煙。
有人歎息道:“你能把煙滅了嗎?”
劉武飛嚇得手一抖,當下沒出息地燙著了自己的虎口,痛得他連忙甩了幾把手,這才緩過神問:“你回來了?”
章珎沒有回答,微微一笑。劉武飛的目光下移,看清了他懷中的東西,心一沉。一個嬰兒,應該是剛出生不久,皮膚細白,頭發烏黑。
劉武飛如遭雷劈。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這……你你你……”劉武飛指著章珎,手指一陣哆嗦,結結巴巴。說好了出國旅遊,回來時帶了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是怎麽回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章珎莫名其妙道:“看我幹嘛,又不是我生的。”
劉武飛看了看章珎,深深吸了口氣給大腦供氧,鬱悶道:“……我信。”默了一會兒,他又問,“那你帶這個孩子找我做什麽?”
等等等等,特意讓他看,難道……
章珎好脾氣地一句話打消了他的胡思亂想:“也不是你的。”
劉武飛:“……”
章珎抱著那個孩子:“你就把她看做我妹妹吧,我接下來要出趟遠門,或許不會回來。這孩子的未來,有勞你照顧了。”
劉武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靜靜地聽她一件一件交代清楚。她把個人財產捐了大部分出去,直接用作公益,產業大頭送給劉家,此外,又留了不少不動產與一筆異常豐厚的財產,讓花母養老,也給這孩子的一生做保障。
孩子交給花母養,章珎隻是拜托劉武飛以後看顧一二。
想了想,章珎又強調:“我母親有時候對外太軟弱了,思想保守,也容易從流。如果她以後又一直催著這孩子結婚,到時候還請你多花點心思了。”
劉武飛咧咧嘴,笑得幹澀地開了個玩笑:“你不想再回來,就是因為受不了被催婚嗎?”
“不是。”章珎微微一笑,溫聲道,“這些年,多謝你了。沒有你的幫助,或許我也沒這麽順利。”
劉武飛突然覺得不能再看她,他背過身去,喉結浮動,好一會兒才強作平靜道:“已經決定了?”
章珎笑了一聲:“你什麽時候見我決心動搖過?”
劉武飛側過臉來,深深地看了看燈下的她,目光幽明。
“你真的……死心眼。”
章珎在花母的房間擺了盆非常奇異的花,這是從伯爵寵物店那裏帶來的,終年不謝,氣味清淡芬芳。
d伯爵說,這是神話中的忘憂草。
在這盆花的作用下,花母最開始還在奇怪為什麽章珎回來沒多久就走了,並且還留下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她忍不住哀歎這個孩子一意孤行,越長越任性。慢慢的,老人的一腔愛心漸漸轉移到了小小的女嬰身上。
女嬰非常懂事,動輒甜笑,依人得很。花母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些遙遠又熟悉的感覺,當孩子學會走路後,花母不自覺地給她起了一個昵稱,叫“小花”。
d伯爵的寵物店內始終飄著一股淡淡的甜香,浣熊小胖牽著饕餮阿徹的手,在阿天的帶路下,一起去看伯爵新收的珍藏。
這間屋子,裝飾與別的房間不同。古樸,簡單大氣,有深沉的矜貴氣度。d伯爵坐在桌旁,靜靜地看著矮榻。
“哇……”小胖顛顛地跑到伯爵身旁,抱著伯爵,驚歎地看向同樣的方向。
簡潔的矮榻上,一位身穿襴袍衫的少年窩在一條大虎的懷中沉眠。他容貌整麗,氣質俊爽,浩氣清英,恍如仙人。
小胖再揉揉眼睛,少年已然不見,西虎所守的,分明是一顆潔白如玉的蛋。
阿天歎道:“這就是新的藏品嗎?”九尾天狐的臉上浮現出感慨的神色,“怪不得你這麽看重,就連我也近千年沒有見過了。”
人中之龍,可擔天命的真龍天子。
但很可惜,眼前隻是一顆蛋,那少年竟是在還沒有登基為帝之前就死了。
“太遺憾了。”阿天道。
“這倒不一定哦,”伯爵意味深長道:“雖然前生失敗了,但是未來,也許他能更上一層樓呢。”
d伯爵與阿天的談話西虎半點不放心上,它哀戚地將龍蛋攬入懷中。自從章珎化作這枚龍蛋後,西虎始終守候在旁,片刻不離。無論伯爵怎麽勸說,它也不願意回到畫中去等候下一位主人。
伯爵漸漸也放棄了,隻能無奈地任由它守著章珎。
許久之後的某一天,當小胖端著食物再來找西虎的時候,房間內空無一人。
西虎與那枚龍蛋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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