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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久遠的宿敵，拉瑟爾·克萊門特哦，你不是一直想要和我們戰鬥嗎？你的一生，唯一的目的不就是想要將我們從雲端上拉下來嗎？現在，我就在這個王座上等你了，你卻不敢出現了嗎？”
    戈爾德的聲音回蕩在這寬闊如同廣場的大廳之中，在那些藝術品的回廊之中穿梭著，良久都沒有消散。
    奧薇莉婭瞥了自己的老搭檔一眼，轉過身麵對著大廳的正門，一條雪白色的靈蛇便從她的袖管中伸了出來，慢慢地僵硬，立直，最後化作了一根純白色的彎曲法杖。
    而兩人帶來的精銳家臣們卻已經聚在了高台之下，聚攏列陣，刀劍出鞘，警覺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數秒鍾後，不遠處的空氣中終於蕩漾起了水波一般的波紋。隨後，三個身影從波紋形成的漣漪後鑽了出來，終於出現在了大家的視線中。那是一男兩女的組合，或者說，一個老年男子和兩個妙齡女子的組合。
    那個須發皆白，麵容消瘦，精神矍鑠的老人並沒有特意去掩蓋自己外表的年紀，但所有人卻都能感受到其飽滿和充沛的精氣神。他屹立在那裏，明明是個老者，但給人的感覺卻宛若一個剛剛開始認知世界，探索世界的少年人，對一切都充滿了熱情，滿溢著希望和理想，同樣，也有著能試圖去征服一切的認知和行動力。
    這個被所有的門閥派視為“跳梁小醜”、“狂妄的瘋子”，最後卻成了用盡所有的手段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也必須要消滅的生死宿敵，現在就出現在了門閥派最後的首腦們麵前，卻是以他們完全意想不到的姿態。
    老戈爾德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拉瑟爾·克萊門特，忽然覺得有些嫉妒。他知道，這樣的氣質不是演出來的，也不會是通過外力注入的，卻是對方本來便應有的姿態。
    真是讓人何等的羨慕啊！這樣的精神，我是多少歲以後就沒有了……不，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過呢。
    拉瑟爾身邊的那兩個女子，都正當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的妙齡，自然也是女性最具魅力的時期。戈爾德依稀是在哪裏見過他們，而大魔法師應有的記憶力便很快想起了她們的身份。
    其中一個蜂蜜色皮膚，紫眸銀發的姑娘，記得是叫做奈菲爾媞，乃是拉瑟爾的首席國務秘書，一個索斯內斯人。她是一個極為優秀的人，海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擔任過地方行政官員，擔任過索斯內斯某王國的宮相。無論是知識儲備，工作閱曆，說服力，事務能力還是最基礎的文書工作，甚至是顏值上都無懈可擊。
    如果不是出生，她有資格在四十歲之前擔任聯邦的內務大臣呢。戈爾德都對自己的兒子這樣感慨過。他表示最優秀的政務人才全跑到拉瑟爾那邊去了，咱們還是應該注意一下吃相，至少也得做出一副選賢任能的態度才好呢。在聽說那個優秀的才女在政變的爆炸中，和拉瑟爾一道粉身碎骨的時候，戈爾德甚至都覺得有些唏噓呢。
    然而，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那個叫奈菲爾媞的才女，竟然會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自己麵前。
    她的額頭上戴著賽姆伊人傳統的寶石額飾，壓在額頭位置上的紅寶石就像是長了第三隻眼睛。她還將一身深紫色的法袍敞開地披在身上，露出了內裏冷硬的銀甲。雙手包裹在一雙同樣為銀色的銀色金屬拳套中，從寬大的絲綢袍袖中探了出來。
    “索斯內斯拳鬥士？不……應該沒那麽簡單。”
    隻見那女子的拳套之上，華麗的紋飾形成了充滿韻律感和規則美的圖案，看上去像是相當考究很有品味的裝飾，但戈爾德自己卻知道，那分明便是設計得非常精妙的魔紋法陣。
    “所以說，是偽裝成拳套的法器嗎？或者說，她其實是兼通兩道的。”旁邊的奧薇莉婭歎了口氣：“你說得對，年輕的人才都跑到他那邊去了。我們要不是吃相那麽難看，又怎會被逼到這個田地呢？”
    “嗬……我們要不是被逼到這個田地，又怎麽會意識到吃相難看呢？”老戈爾德自嘲一笑。
    奧薇莉婭撇了對方一眼，嘴角翹了起來。
    戈爾德倒是認識得很清楚，若是沒有拉瑟爾的出現，貴族大佬們是不會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曆史告訴過我們，統治階級就是這麽個操性。
    戈爾德又看了看另外一個女子。她的年紀比奈菲爾媞應該還要年輕一點點，一頭金色的長發在腦後紮了一個幹淨利落的馬尾。修長而高挑的身材裹在了一身厚重甚至有些笨重的全身騎士鎧中，竟然顯得有點敦實了。她的腰間按著寶劍，左手夾著一個敷麵的翼形騎士盔，右手則持著一杆兩米多高的斧槍。
    她這一身打扮倒是有點一言難盡。要說威風，自然是相當威風的，放在任何一個場合都能讓熊孩子和中二青年們不斷地冒星星眼。同樣的，華麗也算得上是華麗，凜然的氣魄和考究的做工隱藏在樸素卻又崎嶇的鎧甲線條之中，相當具備硬朗而沉穩的美感。
    隻不過，未免是有點古典了。
    這種帶三層護肩、百褶裙甲，外加上全套護臂的鎧甲形製，乃是幾百年前的奧克蘭騎士流行風格——而且也不是每個騎士和領主都用得起這一身的。在太陽王進行中央軍隊改革之後，奧克蘭騎士甲便在向著更為簡約的方向發展了。
    至於翼形敷麵盔，甚至是戰國時代的風格。
    另外，她手中的那杆斧槍，在奧克蘭軍中幾乎也已經看不到了。倒不是說這種長矛、鉤鐮和戰斧合並在一起的武器沒有實戰價值，而是由於其技法過於艱深，難以大規模普及。那麽，以標準化和製度化為未來發展方向的軍隊，就更不會裝備這種武器了。
    真正的軍隊不需要會砍會刺會挑會劃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武術高手，隻需要大批掌握了一兩個標準戰鬥動作但能令行禁止的普通士兵。
    於是乎，這種斧槍，在現在的奧克蘭最多出現的場合就是比武場和儀仗隊了。
    “……這個小姑娘的話，好像也在那裏見過。”戈爾德有些疑惑地道。
    “她叫莉婭絲菲爾·安德赫特，阿蘭蒂斯·納西斯的新婚妻子啊！我上半年召開過一個女士們的遊園會，她也是來參加了的。”奧薇莉婭夫人的表情有點難看：“這姑娘能彈得一手好琴，畫的一手好畫，而且人美心善溫和大氣，說話也好聽，我對她印象還挺好的呢。”
    “……我們好像有太多重要的情報沒有掌握了。”
    “所以我們其實比想象中的還要愚蠢。”
    戈爾德覺得再這麽互相吐槽自黑下去，這仗就不用打了，當下便昂起了頭，向著拉瑟爾朗聲道：“拉瑟爾·克萊門特，你可知道，若是你假死躲藏了大半年的事情傳出去，你花了大半輩子營造出來的道德形象就會徹底破產了！”
    “我明白的。”對方開口說出了出場以後的第一句話，語氣平淡無起伏，但似乎有透著毋庸置疑的決心：“可是，若不這麽做，我找不到徹底打垮你們的借口。”
    戈爾德點了點頭，大概是在讚許對方的坦率：“所以，我們其實是同類型的人啊！我們固然是以暴力奪權的惡徒，趴在國家和民眾背上吸血的蠹蟲，但你，卻成了陰險狠絕的陰謀家。蔚藍宮的廢墟，那些支持你的普通百姓，那些敬佩你的年輕官吏和議員，那些崇拜甚至信仰你的秘書團體，全部都被你放在了祭台上。”
    拉瑟爾麵無表情：“你們教會了我一件事。政治動物，不能有感情。權利生物，要有將所有一切的美德放在祭壇上的覺悟！”
    “我覺得我瘋了，想不到你比我瘋得更厲害。以前我以為你隻是天真的理想主義者，現在我卻確定，你的靈魂裏，卻藏著一整個熔岩海啊！”戈爾德歎了口氣，撫摸著手中的智慧權柄之仗：“可是，你看到了，拉瑟爾，我現在已經占據了高地。”
    光紋在大廳中搖曳生輝，在那璀璨的映照之中，大廳兩側的壁畫就像是忽然活了過來。壁畫中的武士們在光的投射中化作了地麵的影子，然後卻又一個個站立了起來，化作了虛影。然而，卻又是確實存在著的，開始凝結起來的虛影。
    “你沒有機會的。”戈爾德道。
    拉瑟爾搖了搖頭，笑容清淡，但態度依然不可動搖。而他身旁披著重鎧，手持斧槍的女士突然綻放開了冷冽卻又殘虐的笑容，美的不可方物，卻又美得致命而又殘酷。下一個瞬間，她的人忽然暴起，身著重甲顯得有些敦實甚至笨重的軀體在眨眼間便跨過了數十米的距離。她的身後帶起了飆風，巨大的斧槍橫在身前，赤芒熠熠。明明是在步行奔跑，明明是隻有一人一槍，那一往無前無所匹敵的氣勢，卻仿佛正在衝鋒的千軍萬馬。
    在台下的家臣們有了一絲緊張，但他們好歹都是兩家門閥最精銳的心腹好手，倒是不至於還沒有接戰就被嚇壞。最前沿的幾名披甲持盾的大漢，在將手裏的盾牌按下之前，卻先一步撕開了卷軸，衝著地麵上一按，便直接在地麵上拉起了一堵鐵壁。
    隨後，幾名弩手和弓箭手也開始用破甲矢和破魔矢攥射。其中一名半精靈神射手竟然在短短半秒鍾間開了十幾次弓，箭矢直接貫通成了一線。每一發都有將岩石城牆和鐵甲貫穿的破壞力。
    然而，莉婭絲菲爾隻是將手裏的斧槍一橫，在手中舞成了一個風車，帶起的飆風便將所有的箭矢全部彈開，而她腳下的步子也依舊沒有任何停歇。
    “咣！”女戰士撞入了人群中，直接便將那麵鋼鐵牆壁撞得一陣顫動。她冷笑一聲，又是一砸，這一次，牆壁直接崩塌，然後又化作了失去支持的魔力光點，消散於空中。
    然而，對方的衝鋒確實是停止了。武士們也發出了一聲怒喝，人人拔劍在手欺身而上。他們的鎧甲上泛起了微弱的光暈，劍刃更是冒起了火焰、電弧、寒氣甚至是泛起了絲絲綠意的猛毒。
    很顯然，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裝備著昂貴的煉金裝備，哪怕不是自帶魔法效果，但施法者同伴給自己上起buff來也會比較容易。
    兵器交鋒的激烈碰撞和激昂的呐喊聲，怒吼聲響徹一起。莉亞絲菲爾一個人便將二三十人的精銳武士們壓製得喘不過氣。然而，她衝鋒的節奏終究還是停下來了。
    而另外一邊，奈菲爾媞大約是準備過來支援了，便也揚起了一個轟擊掌的起手式，身軀躬下準備衝鋒。左右兩手的銀色金屬拳頭揚起，也仿佛是分別揚起了一團正在震蕩的空氣波紋和一團混沌的霧氣。
    “愚拙！”戈爾德冷哼了一聲，手中的智慧權杖輕輕地一揮。而那些剛剛在拉瑟爾一行人身後凝結而成的虛影戰士，也紛紛拔出了和他們的身體同樣是半透明的刀槍劍戟，在空氣中滑動，帶起了一絲相當危險的“嗡嗡”聲。
    “這是影之衛。許多前往螺旋要塞服役的士兵們，都向這座文明方舟本身發出了他們的誓言！誓必要和要塞共存亡！他們戰死，但他們的靈魂卻成為了要塞核心的一部分，即便失去了生前的記憶和身體，卻也能記住自己的誓言——為守護這座蒼天之方舟而戰！他們可以被視作是亡靈的一種，但我卻將更願意將他們看做是英靈！哪怕是沒有真神的庇護，卻也是真正的最崇高的英靈！拉瑟爾，我說過了，我現在已經占據了高點。我現在便是蒼天方舟，這裏的英靈們將為我而戰！”戈爾德道。
    “而且，這並不隻是所有的……”
    他的話音未落，背後的大門再一次打開。兩尊高聳宛若巨塔，足可以和傳說中的泰坦巨人相提並論的巨型戰爭人偶已經邁著沉重且凜冽的步伐走入了大廳之中。而在大門之外的長廊中，越來越多的古代傀儡們，帶著絡繹不絕地機簧摩擦聲從它們原本安靜矗立的地方蘇醒，開始萬年之後的第一次行動。
    “你孤軍而戰，將再沒有機會了。”戈爾德喃喃地道。
    麵對著即將被圍剿的凶險情況，始終麵無表情的拉瑟爾·克萊門特歎了口氣，緩緩開口道：“這幫崇高的存在，你為什麽以為，他們會為你而戰？戈爾德學長？”
    “學長”這個稱呼讓老戈爾德有了一瞬間的恍惚，讓他想到了自己年輕時，還是中央魔法學院的學生會主席的時候，和新生中最優秀的那個發生的衝突。
    七十多年過去了，那個剛進校就為了保護平民出生的同學和學生會們據理力爭的少年，表情卻和現在一模一樣。
    “你……”
    他剛想要說什麽，背後卻忽然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劇痛。陰寒可怖的麻痹感在一瞬間就從傷口擴散到了全身，眨眼間便支配了自己所有的感官。
    “奧，奧薇莉婭……”
    “我說過的，戈爾德，我們其實比想象中的還要愚蠢啊！”丹迪萊恩家的老太後，實際年紀也絕對超過七十歲的奧薇莉婭夫人，洋溢著笑容，看上去依舊仿佛和十七歲的小姑娘一般明朗而絢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