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開始向地平線上傾斜，落日的餘暉給逐漸暗淡的海平麵抹上了橘色的餘暉。在黑暗開始支配這個世界之前，這就像是光明最後的掙紮，卻也是最輝煌的一次禮讚。

    在深淵魔裔之中擁有“紅祭司”的稱號，已經正在開始掌管鄂倫達爾教團的煉魔女術士艾莉瑞爾，此時化身為了一位正值妙齡的美麗女子。她裹著一身豔麗而妖豔的紫袍，邁著富有韻律感的步伐踏在乳白色的沙灘上，聆聽著充滿節奏的“沙沙”聲。她仿佛是相當享受現在的感覺，走得很慢，一直走到一個小棧橋邊，看著那個正在棧橋便悠然垂釣的慈祥老人，這才停下了腳步。

    “老師，卡雷埃斯那邊的活動已經結束了。蘭卡斯特公爵已經服軟了，奧克蘭帝國對西境和南境諸侯的推恩已經不可逆轉，聖泉皇家小女皇的威望將不再亞於她的祖父太陽王。不，或者說，奧克蘭曆史上的中央皇權，從來就沒有那麽強大過！”

    老人點了點頭，忽然輕輕一抬魚竿，看那輕描淡寫的動作仿佛是在釣一條沙丁魚，但赫然出水的，卻是一條足有四米多長的霸王紅旗魚——這玩意是墜星海近海的名產，肉質鮮美，卻也凶暴狡猾，原本就不該是用魚竿能釣起來的，更不用說老人手中那根一看就是大路貨的普通木杆。然而，這條已經接近幻獸種的近海霸主，卻幾乎連動都不敢動，隻是下意識地抽搐幾下，與其說是在掙紮，倒不如是在顫抖。

    “今天你們可是有口服了。嗚，不過，我上一次料理紅旗魚，還是個人類的時候，也不知道當初的廚藝還剩下幾分。”老人順手就把霸王紅旗丟在沙灘上，滿意地站起了身，扛著魚竿向不遠處的海邊小別墅走去。

    女子則順手捏了一個咒法，便扯出無形的魔力鎖鏈，拖拽著巨大的紅旗魚跟了上去。

    “艾莉瑞爾，六千多年了，當初這裏還是獅鷲王朝格雷芬家統治的極盛時期呢。現在，格雷芬家煙消雲散，就連隨後的炎龍皇家德拉格爾也都斷絕了血脈，但這裏的海岸也沒怎麽變啊！我依然能在這裏釣上紅旗魚。”

    “所以，等到聖泉皇家變成了曆史，從曆史變成了傳說，從傳說變成了神話，我再來陪您釣魚，可以嗎？”

    “笨丫頭啊！如果真的隻是如此，我又何必要冒那麽大的險，和那個瘋瘋癲癲的思念體合作呢？”鄂倫達爾化身的老人露出了“你果然還是個幼稚丫頭”的表情，有意擺出了語重心長的態度：“你和莉莉薇一樣，都還有得學，所以我才讓你們加入這個組織。”

    “是……這樣嗎？”煉魔女術士依然有些迷惑。

    “見證這裏的一切吧。然後，你們才將擁有未來！”鄂倫達爾對自己最得意的門徒道：“那，艾莉瑞爾，告訴我，未來女士讓你們物色的研究者和大豪商，可有方向？”

    “確實有人選，可以作為備選。不過，我和莉莉商量過了，既然那麽重要的話，萬事……何不自己來呢？所以，莉莉已經先去涅奧斯菲亞考察了。”

    鄂倫達爾停頓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門徒，露出了欣慰而滿意的笑容：“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滿意的回答了。”

    紫發的年輕女孩，文秀纖細，但因為穿著一身輕便而舒適的工裝裙，於是便多了幾分幹練。她邁著利落的步伐走在涅奧斯菲亞東城新區的大街上，手中還拿著一大疊文件。她一邊走一邊翻看著，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看樣子，還算是順利是吧？”說話的人是一個賽姆伊姑娘，比秀氣的紫發少女要大個三四歲的樣子，氣質要更硬朗更英氣一些，自身走是走颯爽的中性美少年風的，於是現在這一身普通的家庭婦女居家服便總覺得有點不合身了，就算提著一個大菜籃子也覺得違和，總覺得她隨時都有可能從裏麵摸出兩把片刀砍人。

    “總體還算順利吧，伊娜姐。”紫發女孩笑吟吟地打了個招呼：“我已經和這邊的導力爐工廠談好了，他們已經同意由我們來給他們供應能量傳輸管道，另外，在新區政府的注冊也做完了。下個月，我們的奧爾伊娜導力工坊就可以正式合法營業了。”

    “這，沒問題嗎？奧爾伽，直接叫什麽導力工坊的，目標是不是太大了？”

    “放心吧，現在涅奧斯菲亞，屬於未來商會直接控製或者指導的各類大型導力工廠已經有十幾家了，為他們進行生產配套零件的小企業一天都有七八家開業，都管自己叫導力工坊呢。我們算什麽啊？當然，這些小企業都活不到下個月，但我們一定是個例外。話說回來……”奧爾伽看著對方手裏的大菜籃子：“哥哥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躲在屋裏喝酒罵罵咧咧就是不出來呢……”伊娜·歎息了一聲，滿臉都是“丈夫是個廢材我該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這種淒楚。

    “這怎麽可以呢？他好歹能寫能算懂幾國語言而且當年好歹也在國土資源廳和船政事務委員會幹過小領導，我還指望他來幹掉活呢。我們現在請不起人，全家老小都得忙碌起來啊！回去以後，伊娜姐，還是老辦法，給他戒煙戒酒！每天六點給我起來工作！不敢見人的話，就給我待在地下室裏用燒煉金管！”

    “這個，我也是可以理解杜伊德的。奧爾伽，畢竟伊萊夏爾那邊……”

    “伊娜姐，我說過的，在我離開聯邦的時候，伊萊夏爾就已經和我們沒關係了。祖父希望我如此，父親應該也希望我如此。所以，伊萊夏爾發生的一切消息都不要告訴我。我現在，還不敢聽……您明白嗎？”

    在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少女的鄙視之下，索斯內斯列國著名的天才戰士公主不敢再發一言，隻能諾諾稱是。

    “不過，有一點您說對了，一直在涅奧斯菲亞，活在未來商會的營業之下，畢竟也不是長遠之計，我確實有想法到索斯內斯，甚至西大陸開工廠，那裏才是未來商會的觸角邊緣，但這需要我們自己的核心技術競爭力。嗚，算了……這都是後話了，說不定隻是我的白日夢呢。很有可能，從其一生，我們也隻能活在他們的陰影之下，尋一點殘羹冷飯過活呢。”奧爾伽苦笑了一聲。二十歲的年紀，現在卻笑出來了六十歲的滄桑和勘破世情。

    可這時候，卻忽然有一個輕柔悅耳，甚至是稚嫩可愛的童音在她們耳邊響起：“那麽，如果有足夠的資金和人手支持，還是後話嗎？”

    奧爾伽倏然一驚，而旁邊的伊娜公主卻是真的從大菜籃子中掏出來了兩把短劍，可這時候，兩人卻發現，她們竟然身處一片猩紅荒蕪的曠野之中。

    可是，她們明明應該就在涅奧斯菲亞的鬧市中的。至少一秒鍾以前是如此的。

    “何方神聖？亦或是哪裏來的怪異？”伊娜公主沉聲喝道，一邊攔在了奧爾伽之前。

    她已經做好了拚命也要讓奧爾伽逃跑的心理準備，但對方忽然從朦朧的虛影凝結成實體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那氣勢頓時便泄掉了一大半。

    那是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一二歲的，穿了一身紅裙的小女孩，玉雪可愛，玲瓏嬌俏。

    “怪異什麽的，可真難聽呢。首先呢，我的名字是莉莉薇。我很中意你們，所以很希望相處一段時間以後，你們能叫我莉莉。”小女孩一本正經，老氣橫秋地道。

    見對方的兩位依然處於懵逼狀態，小女孩想了一想，拍了拍小臉蛋，頓時便露出了一張充滿了煙火氣的如花笑顏：“總之，我這裏有一個奇怪的秘密結社的入場券，裏麵的都是特別有趣的人呢。有沒有興趣加入，大家互通有無，一起當大壞……啊不，一起把我們的事業做大啊！”

    躲藏在曆史陰影之中的竊竊私語仍然繼續著，它們並沒有指望曆史會倒流，卻希望伴隨著曆史的正向奔向未來。他們很清楚，陰影將會永恒，就宛若繚繞在夜空之中的星光卻會永恒，而白日的輝煌也會永恒一般。

    正在蔚藍宮中的陸希，已經知道了給自己生兒育女，以及即將給自己生兒育女的三個女人仿佛已經達成了瓜分世界的協議，但他也無話可說。作為伊萊夏爾的解放者（亦或者征服者），作為蔚藍宮真正的主人，他現在確實正處於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有太多的事務等待他的判斷和決定。

    當特納·維蘭巴特為首的門閥首腦被掛在絞刑台上一點點風幹的時候，維蘭巴特和丹迪萊恩兩大曆史最悠久，最有影響力的豪門也被徹底被清算。他們的財產被沒收，土地被充公，門下被清算，大量的奴隸被解放。

    “可是，沒有了主人……我，我們能去哪裏呢？”奴隸們迷茫地看著麵對著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政府辦事員，完全沒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讓以解放者自居的辦事員們心頓時便涼了半截。

    “你們以後就自由了，可以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

    “做，做主？什麽叫做主？”剛剛得到了公民權的人們迷迷茫茫地又回到了自己的窩棚中，到了時間，沒等到工頭們來驅趕，便自發地回到了工位上，機械地勞作起來。

    政府的辦事員們目瞪口呆卻又無計可施，他們要麽是剛剛畢業的學生，要麽是從第四和第六軍團退役的小軍官，有熱血有激情，卻並沒有處理這方麵情況的能力。他們隻能把這些情況上報回去，最終匯總到了塞希琉的手裏。

    “好像，和我們想象的不一樣啊！”塞希琉也覺得意外，隻好來詢問萬能的某人。

    “這是可以理解的。對奴隸主來說，奴隸是財產，是生產資料，那反而更需要好生保養。奴隸們至少一日三餐是可以保證的，主人們甚至還樂意幫他們娶妻生子，建立家庭。如果遇到了一個吃相比較好，相對和善的主人，本質上過得比一些偏遠地方的自耕農還舒服。他們不用考慮未來，不用考慮生死，隻把自己當成牲畜活著就行了。到了現在，奴隸們成了所謂的公民，以上一切，一個自由的人需要承擔的責任，便都要由他們自己去承擔了。對於他們來說，這是相當陌生的字眼。因為陌生，所以便沉重。”陸希倒是一點都不意外。

    “說白了，解放這件事，如果沒有穩定的經濟基礎，那就真的隻是自我滿足了。”陸希道：“好在，我們有這個基礎。”

    解放出來的奴隸當然是有選擇的。他們可以繼續在前主人們的土地和礦上上勞作，然而得到一筆遠比他們是奴隸時更豐裕的工資。另外，卡德加島、黑漫城和凱旋領的開墾需要移民，各地的重建工程也需要勞動力。

    此外，新的導力造船廠也開始興建了。這是聯邦導力構成計劃的第一步，用穩定快捷的導力定期船取代安全係數太低的飛獸——畢竟傳統浮空客船可是稀罕貨，船票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所謂要致富先修路，天上修不了路，卻是可以乘船的。

    總之，有了這麽多選擇，奴隸的解放也就可以一步步來了。

    隨後的一個月時間裏，議會進行十幾次會議，堪稱他們幾十年來最勤勉的一段時日。當然了，不管是元老院還是下議院現在都有將近一半的人缺席，要麽死掉了要麽就下獄了，但這一點都不影響其餘議員們的熱情。

    首先就是要補員了。於是乎，經過（效率高得不合常理的）市民選舉，大批真正出生普通市民階級的議員進入了蔚藍宮，像塔蘭那樣前混混老大更是直接進入上院，成了聯邦曆史上第一個不識字的元老……不過，這又怎麽樣呢？這不是才有點燈塔的意思嗎？

    隨後的過程，就是警察廳的建立，聯邦調查局的建立，阿格羅爾上將退為預備役，成為了新的軍務大臣，前黑漫總督成為聯邦內政大臣兼奧爾索天區長官，外加上一連串的人事命令。

    以上的一切，都是在議會框架下進行，絕對公平正義合法合理。

    再再然後，便才是重頭戲了。

    帕隆·阿瓦拉爾大師正式接管了學識聯盟的環首之職，然後召開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開過的魔導師會議，在會上，正式授予陸希·貝倫卡斯特成為大魔導師，同時也是曆史上最年輕的大魔導師。

    於是，陸希便也自動獲得了元帥軍銜。

    光輝紀元月30日，在普通市民已經在準備新年慶典和隨後而來的創世節活動的時候，元老院的臨時議長，也即是上一任聯邦委員長克爾巴特先生，那位油光水滑的大胖子，現在卻明顯是老了很多，也幹癟了不少。在這被生生拖出來擔任臨時議長的一個多月時間裏，他飽受著不安和恐懼的煎熬，現在也總算是到了要解脫的時候了。

    老議長看著麵前一眾態度凜然的聯邦將軍們，擦了擦滿臉的大汗，然後微微顫顫地拿起了議會印章，在“通過陸希·林歌·貝倫卡斯特為聯邦最高執政官”的正式文書上蓋了下去。

    於是，在聯邦社會中已經消失了一百年之久的最高執政官，真正意義上的國家元首一職，在今天正式恢複了。

    可是，就在同一天，轟隆隆的導力鑽頭打開了亞珊的群山，在幾個小時內便打開了一條可以通行數人的通道。

    這是導力機械第一次用於采礦業。

    而同一天，奧克蘭和維吉亞各有一家導力兵工廠成立。它們的規模和技術實力雖然遠比不上已經成型了的北方工業，但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這一天還發生了很多事，譬如說龍騎士團正式將總部遷入了螺旋要塞中；再譬如說，有一群來自聯邦的內戰難民，終於抵達了新大陸近海的某處島嶼；再再譬如說，塞希琉覺得自己有點不舒服，想要嘔吐，於是最終還是拒絕了和陸希一起去接受民眾歡呼的提議。

    於是乎，光輝紀元結束於1228年，新年伊始，便是導力紀元的第1年。

    這是新紀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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