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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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今晚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長袍,他向來喜歡這種顏色淺淡的服飾。臨忌也認為他適合穿這樣的袍子,很久以前第一次見墨玉,他便覺得這人的肌膚白得過分,唇色也淡淡的,活像那些久臥病榻長期見不得陽光的病秧子。
這麽多年過去,也沒見他的膚色有什麽變化。可墨玉縱然清瘦,卻絲毫不顯病弱。
墨玉今晚這一身無疑是很好看的,淡藍的顏色映襯著本就雪白的膚色,透出些許瑩潤的質感。他的嘴唇薄薄的,瞧著多少有幾分薄涼無情,可或許因為嘴角天生微微上翹,他平日裏待人又溫和有禮,無形中將那份薄涼感衝淡了不少,不仔細琢磨根本看不出來。
臨忌不知道有沒有人說過墨玉的長相,反正那股子涼薄的味道他是看出來了——此刻墨玉一身斑駁的血色,那是剛才抱醉影時蹭上的,俊朗的臉冷著,薄唇也抿得緊緊的,繃出一道略顯淩厲的直線,那一抹平日裏隱藏得極好的無情便驀地散發出來,籠罩了少年整張清秀的臉龐。
他這副模樣反倒讓臨忌有些驚豔,認為墨玉這冷漠陰鬱的一麵比他平常那溫潤如玉的假麵要好看多了——他就是認定了墨玉“佳公子”的一麵是偽裝的,如今這一麵反而更接近真實。
臨忌絲毫不畏懼他的冷臉,很快從見到醉影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對墨玉無意識地小小驚豔了一番後,他甚至還抽出空來迅速清理了一下思緒,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我隻是好意。”臨忌漫不經心道,“墨玉公子,你這是要把小師妹帶回燕寧王府麽?”
“小師妹”這個稱呼落在墨玉耳中,隻覺得越聽越刺耳,這廝什麽時候和醉兒混得那麽熟了?他越發冷淡地道:“否則六殿下認為該如何?醉兒傷得不輕,還中了毒,帶回王府是最方便的。六殿下大概也聽說過,我娘姓白,是白氏一族的後裔,最為精通醫術。”
“中毒?”臨忌微微一怔,目光在醉影臉上身上轉了一圈,硬是沒發現少女哪裏有“中了毒”的症狀。可墨玉是白族後裔他是知道的,倒也不懷疑這種時候對方會騙他。隻是一想到墨玉方才看醉影的眼神,以及動作間那小心翼翼的愛護,唯恐不小心磕著碰著哪兒似的,臨忌忽然又不想這麽輕易將醉影交給他了。
這麽多年來他從未對哪個女子有過心動的感覺,唯有他家小師妹是個例外,談不上有多喜歡,可醉影長得好看是真的,人聰明絕頂也是真的。在見到醉影前,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女子。
臨忌很小的時候便隱約知道自己與別人不同,後來到白靈島遇見醉影,他又覺得自己或許可以和別人一樣的——隻是他這輩子若是真要找個女子過的話,那個人隻能是小師妹,他對醉影以外的姑娘還是沒什麽感覺。
倒是對男子……
臨忌無聲歎了口氣,努力摒除一切雜念,強迫自己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醉影身上。他知道自己對女子其實還是……不太喜歡得起來,即使是小師妹這麽優秀的女子,他也隻是“曾經有過一瞬間的心動”而已。
可若非被逼到絕處,臨忌還是不願意走和大多數人不一樣的路,在這帝都中活著已經是一件足夠累的事,他自認為再沒有精力應付別的煩心事了。
臨忌走了片刻的神,墨玉沒耐性等著他說話,徑自到外頭吩咐人靠岸停下畫舫。臨忌也沒阻止,看著他略顯焦躁的模樣,打心裏覺得這景致難得一見。隻是一想到這人是要和他搶小師妹的“情敵”,又十分不是滋味。
“墨玉公子莫不是忘了——你為什麽要躲上我的畫舫吧?”臨忌忍不住微含譏誚地道,“若是你今晚大搖大擺地帶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子回燕寧王府,趕明兒讓臨慧那野蠻丫頭知曉了,你猜她是會闖進燕寧王府先活剝了你,還是先生吞了小師妹?”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墨玉也懶得在臨忌麵前繼續保持風度,坐在一邊看著醉影,輕輕摩挲著她腰間的玉佩,隻是說出口的話卻不似他的動作那麽輕柔無害:“都說世人總愛以己度人,如今看來此言不虛。六殿下自己腦子不夠用,便要將我也當成傻子麽?”
臨忌:“……”
墨玉對他雖然從來都沒多客氣,可平常好歹會顧及“佳公子”的假麵,甚少會這樣放飛自我地出言不遜,以至於此時此刻忽然直麵墨玉言語刻薄的一麵,臨忌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墨玉還嫌不夠似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又淡淡道:“六殿下是一時糊塗了,還是腦子的確不足以多想一些?我隻是帶個女子回府罷了,要躲過臨慧的耳目還不容易——況且我也不打算讓醉兒躲一輩子,臨慧若是知道了,那便隨她知道了。”
臨忌聽出了他最後一句話裏有話,不禁皺眉:“墨玉公子這是何意?”
墨玉沒搭理他,隻是用看蠢貨似的眼神冷淡地瞧了他一眼,目光隨即重新落在醉影身上,那模樣簡直像是連多看他一眼都嫌礙事。
臨忌第一次領教到他全方位對人冷嘲熱諷的本事,從言語到動作到眼神到表情,簡直沒法兒更絕。臨忌瞪著他啞口無言片刻,索性眼不見為淨,一掀簾子出去了。
墨玉心知自己失態了,可也顧不得多想,自從見到醉影後,他便一直處於急躁又困惑的狀態中。若是平時他定然不至於用這樣的態度對臨忌,臨忌再怎麽樣他都能忍,可這會兒情緒波動太大,他居然一時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其實想想倒也能理解,任誰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人事不省地躺在跟前,心情必然都好不到哪裏去。
醉影究竟為何會淪落成這樣一身傷?還身中奇毒……究竟是什麽人對醉影下手?又為何要這麽做?
臨忌大概也想明白了,在眼下醉影又是傷又是毒的情況下,讓墨玉帶醉影回燕寧王府是最好的選擇,因此直到畫舫靠岸停下,臨忌也沒再進船艙和墨玉說過一句話。墨玉抱著醉影離開時看見了臨忌修長的背影,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廝難不成是生氣了?
目前的情況容不得墨玉多想,他晃晃腦袋,將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都晃出去,帶著醉影匆匆離開了。
他不曾看見身後的臨忌忽然轉過身來,也沒能看見臨忌看向他時的眼神。
墨玉在畫舫上時就將外袍脫了下來,嚴嚴實實地罩在醉影身上,將她一身的血跡遮掩了個七七八八。他一路低調而迅速地回到燕寧王府,從後門進去,前來給他開門的仆人見到他懷中的少女,登時吃了一驚:“世子……”
墨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此事若是讓他人知道了,我定饒不了你。”見對方被他唬住,連連保證絕不多嘴向別人提起,墨玉頗為滿意,又道,“行了,我信你。你去叫個人請我娘到修竹居,說我有十分重要的事。”又擔心他娘不重視,他補充道,“人命關天。”
修竹居是墨玉在王府中住的院子,剛到燕寧王府時,他和爹娘是住同一個院子的,束發以後才獨自搬到修竹居去住。白脂融很快趕來,還未見到人,墨玉便聽見了她急切的聲音:“修兒,你受傷了?傷得可嚴重?”
“娘,我沒事。”墨玉無奈地道,連忙往後退了一步,躲開衝著他撲過來的白脂融,“儀態!娘,注意儀態!要是教那些小姐夫人看見,又該說您了。”
白脂融從又急又慌的狀態中出來,趕緊放慢腳步,定睛一看,發現墨玉完好無損的什麽事也沒有,頓時怒上心頭:“臭小子,好好的說什麽人命關天?成心要嚇死你娘是不是?”
“我沒騙您,確實是人命關天。”墨玉歎了口氣,神色漸漸轉為凝重,“隻是不是我,而是……醉兒。”
他本就站在床榻旁,手一伸,便掀起了床幔,露出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少女。
白脂融一愣,醉影本來滿是血汙的臉蛋已經擦幹淨了,散亂的青絲也簡單梳理好,她一眼便看清楚了榻上少女的容顏。白脂融臉色微微一變,顧不得繼續斥罵墨玉,立即上前執起醉影的手腕。
墨玉看著他娘驟然變得嚴肅的神色,心中越發忐忑不安,隻得擔憂地站在一旁看著。
其實他的醫術也不差,畢竟從小由白族族長親自指導,起步點本就比大多數人要高得多。雖然八歲那年便離開了白靈島,可這些年來白脂融在醫術上對他的教導從未鬆懈過,加上墨玉確實是天賦異稟,如今在醫術上的造詣恐怕不會比他娘低太多。
可他所學的那些終歸大多數是紙上談兵,就算他有一定的自信,也不敢隨意拿醉影的性命來說笑。況且醉影畢竟是女子,墨玉一路上想了許久,還是認為讓他娘過來更為妥當。
白脂融為醉影把完脈,沒說話,直接動手解開少女的衣裳。她見墨玉有些不自在地背過身去,便吩咐道:“修兒,你去拿我常用的那個藥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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