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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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從安還未進府時,就被門口的護衛告知,太子出去辦事了,眼下還沒回來。然後他罷罷手,說不找太子,接著抬腳自行入了府。進府後隻是漫無目的的遊蕩,下人不知道他到底要找誰,又不敢多嘴,遂隻能一直默默跟在他後頭。

    路過一片竹林的時候,景從安停了下來,他指著竹林另一頭開了半扇的窗戶問道,“前麵那院子有人住?”

    太子府景從安來過千八百回,眼前這個院子他也來過,那是唐訓夏天避暑的地方,一般一年隻會住上兩個月。等秋分過了,他又會搬回前院去。

    景從安記得,今年的秋分在前兩日剛過去,可眼下這院子怎麽還有人住?

    “回相爺,有人的。前段時日安奉儀屋裏死了人,後來她就搬到這裏來了。”小廝見景從安終於停了下來,連忙走近恭敬道。

    他說安奉儀屋裏死了人,這事兒景從安是知道的,畢竟當時他也在場。隻是他不知道,安林春後來搬到這兒來了。

    搬到這裏是唐訓的意思,因為這裏偏僻,平日沒什麽人經過。他讓安林春搬到這裏來,便是有意將她與整個府邸隔絕開,也為自己再次給她下套,提前做個準備。

    景從安不知道這回事,隻當安林春住還在原來的庭院。剛剛有意無意地在那附近繞了好幾圈,後來沒見著人,這才開始在府中隨處遊蕩。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隨處看看。”景從安找到了安林春,準備打發小廝回去。

    小廝聽了這話卻是麵露猶豫之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走開。他想,太子不在,左相沒人跟著的話,萬一走到不該走的地方,見到不該見到的東西,這罪責誰來受?

    景從安等了一瞬,見那小廝還是站在自己身側一動不動,不由得轉過頭來望了他一眼。小廝接受到景從安眼裏的不耐煩之色後,終於有了覺悟,趕緊轉身跑開。

    安林春對於景從安的到來一無所知,她坐在門前台階上啃著瓜,身影沐浴在夕陽中,天邊火紅色的霞暉灑了她半邊身子,映的她的臉頰哄紅彤彤的。

    安林春當時抱著半個西瓜,抬頭看著麵前的景從安,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景從安隻是低著頭,半笑不笑地看著她,表情裏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安大人,我來還你這個。”景從安見安林春隻是定定瞧著自己,也不說話,便再次主動開了口。

    安林春聞言一看,就見景從安朝自己伸出了一隻手,那隻手上握了一把傘。黑色的傘麵,上麵描了點點白梅。

    是她先前在宮裏被他“搶”走的那把。

    安林春看了看傘,再低頭看了看放在膝上的西瓜,頭一挑,嘴巴快速蠕動著,將嘴裏的半口西瓜吞了下肚後,再含糊開口道,“你放地上吧。”

    她手上沾了西瓜湯,不想摸傘。

    景從安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她旁邊的空地,然後緩緩收回了手。

    安林春眼睜睜見著他將傘送了出來,又收了回去,不明白他到底是要還,還是不要還。幾番思慮之下,再次開口提醒道,“景大人將傘放地上就好。”

    景從安像是沒聽見她這句話,又或者聽見了故意當沒聽見,抬腳大步一跨,直接坐到了她剛才挑頭指向的地方。撩開袍子席地而坐,跟安林春一樣不講究。

    安林春不明所以,轉頭愣愣看著他,剛要開口跟他道一句,“坐下幹什麽?傘放下就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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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聽景從安先開口了。他將傘放在手上一下一下掂著,“安大人這傘,有些特別,是找人專門做的嗎?”

    安林春的這把傘跟常人的不大相同,因為她來到這裏後,發現這裏的傘都普遍小,不結實,還不抗曬。所以她找人定製了一把,傘麵共五層油紙,傘骨有八十一根,撐開後夠一個三口之家站在裏麵一起打了,空間還綽綽有餘。

    景從安拿到這把傘時,當時隻覺得有些重,倒也沒覺著有什麽特別的。等回去之後,宮南在有一次幫他將傘曬出去時,發現傘骨竟然不是一般的竹條,而是沙鐵打磨的。沙鐵一般是他們用來鍛造兵器用的。

    宮南嚇了一跳,以為自家主子帶回了什麽特殊的兵器,擦了擦傘麵後便小心翼翼地收回去了。等景從安回來後,才將此事告知。

    景從安見了,一開始也以為這傘是安林春的兵器。有人會將刀劍藏於傘骨中,等要用到時直接抽出來就好,不知道這安林春是不是也這樣。後來他四處摸了摸,發現傘骨都是封死的,根本抽不出來,他這才疑惑了,決定來問問她。

    “傘是找人做的。出了太子府往東走,過兩條街有一家“聽雨”傘鋪,找那裏的老板做的。景大人若是喜歡,可自己去找老板再做一把。或者你想要我這把也可以,畢竟上次就說送你了。”安林春說著直接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屋裏走。

    她實在不願意坐在那裏跟景從安說話,別人看見還以為他倆聊天兒呢。實則他們關係並不好,挨的近了吃虧的是自己。

    安林春回屋後,將未吃完的瓜放在桌子上,再拿一個溜圓的網狀防蠅罩罩在上麵。那網紗罩是她自己做的,景從安也沒見過,一時覺得驚奇。

    他盯著那網紗罩瞧了許久,剛要開口問她這是什麽,那廂就聽安林春開口了。她幽幽道,“景大人,我這瓜是很甜,你剛剛沒說錯。可這瓜我已經下嘴了,實在不好再給你食用了。你不妨去找找太子,想來他那裏應該還有新鮮的。”

    安林春說他是看上了她的瓜。

    景從安聽後,愣了一瞬,接著哈哈笑了起來。

    他竟半點不惱,隻是看著安林春邊笑邊搖頭,而後爽朗開口道,“安林春,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竟這麽有趣。”

    安林春不說話,隻麵無表情的瞧著他。

    這麽靜靜對望著,景從安忽然發現安林春此刻的神態有些陌生。

    她穿著淺青色的裙子,膝蓋和胸口那一塊布料染了一大片水紅色,是剛剛沾到的西瓜湯。頭發鬆鬆散散垂在腦後,嘴唇因為剛吃了西瓜顯得有些殷紅,眼睛圓溜溜的,遠遠看去,就像個生了氣的小姑娘。

    小姑娘?想到這個詞,景從安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他以前見她的次數不多,但無一例外,她臉上都會帶著客套的笑。應該說,她見誰都會笑,那種做作的,虛假的,偶爾摻著算計和陰謀的笑容,讓他一度厭惡至極。

    而現在,安林春隻要見到他,幾乎都是冷著一張臉。她不笑,甚至很冷漠,但眼神卻一反常態的澄澈,能一眼望到底。即便是憤恨與敵對,都統統寫在臉上,他能看的一清二楚。

    現在,安林春便是用這樣一張冷臉瞧著景從安,神情裏的抵觸一覽無餘。

    都說人生有三境界,一是看山是山;二是看山不是山;三是看山還是山。景從安看著這樣的安林春,不禁想,她難不成已經活到了第三重境界,看山還是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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