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盧克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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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把它的絢麗都藏在了灰石城牆的背後,好像它故意不露頭,不願把光芒留在城牆之外。伊諾想罵它拋棄了彼特,卻罵不出口。

    從森林便一直跟著他的夜精靈拚命的要翻上城牆,不僅把黑暗重新帶給了人類,還喚醒了仇恨人類的猛獸。站在哨塔上都能看見它們。

    伊諾害怕看到黑夜的足跡,這會讓他在腦中勾勒出綠眼狼吞噬彼特的樣子——四分五裂、鮮血淋漓。

    他越不願想,這個恐怖的畫麵越困擾著他,反而隨著身體的精疲力盡更加的折磨自己,令人疲憊不堪。

    “我拋棄了我最好的朋友,彼特把我欺騙他的話信以為真,他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我卻從來沒有為他做過什麽,如果我阻止他出城,如果我足夠強壯,他就不會……”

    伊諾重重地拍打自己的腦袋,深深地自責讓他無地自容。

    “我親手殺了我最好的朋友……”想到這裏,他又哭了出來,淚水早已濕了他的全身,一個人躲在城牆的角落,任畜生的排泄物不斷地惡心自己,相比彼特遭受的不幸,這個顯得微不足道。

    “如果依莉卡問起她的弟弟,我該怎麽回答……”當初彼特哥哥死時,依莉卡整整憂鬱了一年,若不是她還剩下彼特,是否她會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把腦袋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膝蓋,感受到了五年前喪失親人同樣的痛苦。這是個深不見底的泥沼,會把人給吞噬,他好不容易從泥沼中走出來,現在又要掉進去。

    “不,不是我殺死的彼特,不是的,”他恨這種腦袋被控製的感覺,個人的思考漸漸的迷失,而思考才是他最引以為豪的東西。他已經是一個懦夫了,如果再失去自己僅剩的東西,伊諾深信自己和死亡沒有差別。

    他不想再痛苦下去,他的父母犧牲了自己才保全他一條生命,他不願為痛苦活著,他知道自己要振作起來,他比其他人都要聰明,聰明的人不會放任自己,冷靜和思考才是他真正的武器——

    “該死的是綠眼狼,是城牆外所有的怪物,是它們害死了他,”伊諾握緊了拳頭,後背挨著冰冷的城牆,強迫自己接受現實,“父母的死不是我的錯,彼特的死不是我的錯,都不是我的錯,是它們,是它們……”

    “世界上那麽多膽小的人,都不是膽小的錯,是可惡的怪物的錯,是它們要吃掉人類,是它們要折磨我,如果沒有怪物,他們都不會死!我不能讓怪物得逞,我不能讓它們再折磨我,彼特的死不是我錯,是怪物的錯,它們都該死!”

    他狠狠地擦幹眼淚,咬著牙關霍地站起,雙手握著劍柄對著堅固的城牆揮舞著斷劍,石頭與鐵器發出劇烈的碰撞,把內心的所有怨恨都撒了出來。

    “死亡沒有任何意義,愚蠢的人才會想著去死,我要好好活著,向他們證明活著才是最終的勝利。”

    他覺得自己早該認同這一點,好好活著才能擁有一切。

    他冷酷地穿過鹿息城的城主大道,進入城池西邊的密集街巷,肮髒的妓院和汙穢的酒館都在這裏,人來人往的表情都是無憂無慮,伊諾認為他們這些人應該在怪物襲擊城池時第一批被吃掉,填飽了怪物的肚子才能反擊。

    流浪漢和乞丐不到天黑就占據了街頭巷尾的好位置,他們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隻在乎有錢的主兒好不好下手。伊諾覺得這些人或許會被怪物惡心,每年的流浪漢和乞丐越來越多不是沒有任何好處。

    再往裏走,就是農民的房子,破敗不堪又十分擁擠,緊靠著他們的農田,賦稅迫使他們關心收成勝過了關心自己的兒女。

    伊諾就住在這裏,他是這片區唯一識字的人,已經有十幾家農民願意把自己最漂亮的女兒嫁給他,他卻一個也沒有看上。

    走進鮮有人至的甬道,從勞作吃力暫未回家的老農民弗拉家裏穿過去,順便喝了一口水。

    跑到自己家門前時,驚愕地發現上了鎖的木門被人劈斷,這塊完整的門板是他給木匠工作了一個月才換來的,現在成了一堆柴火。

    破門而入的強盜是最遭人恨的家夥,他們不僅拿走農民的糧食,還強暴農民的女人。

    伊諾恨破壞自己家門的人,這種人應該被處以火刑。

    他縮在了爛石頭的角落以防強盜沒有離開,強盜殺人就跟吃飯睡覺一樣正常。伊諾絕不願被殺。

    現在連家都不敢回了。心中憋屈得想殺了破壞自己家門的人,可是他不敢。

    “我應該大叫,叫人幫忙懲罰強盜,”他覺得這是個主意,可假如強盜沒有離開,大喊大叫會逼強盜做出極端的事情。

    “我應該報告給城裏的士兵,不,他們眼裏隻有錢。”

    “強盜該死,士兵也該死,應該和綠眼狼陪葬。”

    咒罵一聲,他偷偷地溜到牆角,透著破爛牆壁的細縫往裏瞧——所有家具被推翻在地,水缸被砸壞了一個大窟窿,濕了整個房子。慶幸裏麵看不到人。

    “裏麵沒有東西好拿的,人肯定走了。”他知道求財的人會做些什麽,為此鬆了一口氣。

    膽小心細促使他不敢正麵走自己的家門,熟練的翻上自己房子的窗戶,手裏一直握著斷劍。生怕有流浪漢闖進了自己家裏。

    跳下窗戶,看到自己唯一的黑麵包被人撕成兩瓣扔到潮濕的地上,麵包上兩個明顯的腳印讓他想哭,怒火壓製了這個衝動。顯然流浪漢不在這裏。

    這個惡劣的地方,不比城外好到哪裏去。

    “嘿,我的小呆子,”一個人突然從廚房的門角裏跳出來,語氣中滿是積累的怒火,“你手裏拿著一把破劍是想要刺死我嗎?”

    伊諾急忙躲到牆角,斷劍橫在身前。一個瘦高個的男人,一雙魚目般的眼睛惡狠狠盯著自己,臉上滿是豆大的肉斑,身上穿著不合神的大學士學徒的長袍,看起來沒有一點學者應有的模樣。

    “盧克斯,”伊諾非常討厭他,“你為什麽在我家裏?”

    “為什麽?”盧克斯握著拳頭一步步逼近,絲毫不把伊諾的斷劍放在眼裏,逼得伊諾無法逃走,“你居然敢問我為什麽!”快速的一拳直接把伊諾打翻,立馬把斷劍踢到一旁,壓著伊諾的身體大吼,“你他媽讓老子辛辛苦苦找了一天,你還真是個小滑頭啊,居然敢躲著我!你差點把我害慘,要是我丟了這份工作,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我已經按你的要求寫了信,上麵的字跡都是我認真核對過,看不出是別人寫的,”伊諾對司巴多大學士交給盧克斯的每一件任務都極其認真,他不認為會出錯,“快放開我。”

    “你知道我不認識幾個字,偏偏寫我不會的字,你是故意讓我失去這份工作的,你存心讓我被大學士發現,你故意給我找茬,”盧克斯死死的按住了伊諾的頭,把他的嘴巴對著泥濕的地板摩擦,“你差點讓我被大學士發現,大學士他媽的讓我讀你寫的信,我差點露餡,你知不知道?你個該死的書呆子,你的腦袋就是一坨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