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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書記載:“建元五年春,燕王全與王太子不懼謀反,上擒之。全女嫮,美而慧,欲脫罪父兄,陳情天子,無果,自裁,國除。”

    建元五年春分,燕國翁主劉嫮剛滿十八歲,像早春枝頭最美的桃花,含苞待放,嬌豔欲滴。她不僅是諸侯國翁主,還是豐京城裏有名的美人,左右逢源,長袖善舞。

    據說,有人為了見她一麵苦候數日,有人為了博她一笑豪擲千金,還有人為了她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跟她結交的人無不稱道她的大方、爽朗,上到三公皇室,下至黔首歌姬,男男女女,凡是談得來的朋友,她都出手闊綽,不吝銀錢。

    三月初三,這朵長在燕地,開在豐京,被無數達官顯貴、豪強大戶競相追逐的北國嬌花,還沒來得及開到荼蘼,就被一場疾風驟雨打得七零八落,及至枯萎,凋謝。

    ——燕王劉全與王太子劉不懼謀反事泄,惠帝派軍將二人押解至豐京,劉嫮到皇宮替父兄求情未果,吞金自盡,結束了短暫的一生。她死後燕國被廢,改藩國為六郡。

    不論史書還是世人,都為劉嫮的芳年早逝扼腕。

    都道燕王愛女成癡,不忍她終生偏居苦寒北國,才會將她送到繁花似錦的京都。既如此,為何要趁愛女待在豐京之時謀反?

    隻怕愛護是假,為質才是真。而劉嫮,居然因替這樣的父兄求情不成自戕,實在可憐又可歎。

    飄蕩在豐京上空的劉嫮聽不見眾人議論,隻呆呆看著那個一麵之緣的少年抱著她的屍身於沉沉夜色中一步步走出皇宮,走到城外。他特意為她選了一處隱蔽的土坡,坐南朝北,正好可以遠眺燕國故土。他用寬大厚實的雙掌徒手為她挖了一座墳,又用隨身短劍為她刻了一個簡陋的墓碑,其上隻有四個字——劉嫮之墓。

    愛過恨過,哭過笑過,到最後塵歸塵,土歸土,她絢麗高貴,卻又如曇花一現的人生隻落得這四個字。

    涼涼的液體自麵頰滑下,劉嫮伸手一觸,居然是淚水。老人常說鬼魂無知無覺,無欲無求,為什麽她會淚流滿麵?會對少年心生感激?會對死前經曆耿耿於懷?

    父兄被羈,她進宮去求自己從兄,當今天子劉熾。

    他年方二十二,在百姓當中口碑極好,人人都讚他是個難得的好皇帝,事實上他也的確如此,昃食宵衣,躬勤政事,忙起國事專注的樣子跟她父王如出一轍。

    所以,她才會傻乎乎地認為他跟她父王是一路人,才會抱著一絲僥幸,希望說動他放父兄一條生路,才會在他麵前一站一天,腰酸腿軟腳抽筋也不願放棄。結果——

    他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一路將她抱到麟趾宮後閣,抱到一張僅可容納一人的窄床上,不顧她的哭泣哀求與反抗,急切而粗魯地占.有了她。

    劉熾進去的時候停留了一瞬,隨後變得暴躁無比,一邊瘋狂動作,一邊譏諷她,用最難堪最下.流的話問她這三年在豐京城勾搭了多少男人,問她喜歡哪種姿勢,問她在每個男人身下是不是都如死魚一般……他的動作越來越激烈,到達巔峰時,將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龍.根抽出,一股熱液噴射到她胸口,直燙得她心口發堵,手足皆涼。

    他們同為高祖子孫,同根同種,他怎能如此待她?他既能做出此等禽獸之事,又怎麽能指望他天良未泯放過父兄?

    紓解完畢的劉熾看也沒看她一眼,赤足著中衣,揚聲喚人備水沐浴。

    “陛下現在可以放了我阿翁跟次兄了吧?”劉嫮閉著眼,一動不動。

    她的聲音很好聽,不似燕地婦人粗獷豪邁,不似皇室中人大氣威嚴,反倒像吳楚女子嬌柔婉轉,即使生氣也透著股嬌憨。

    劉熾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她的身子白得晃眼,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臉上紅撲撲,激情過後的餘韻還未消散,躺在窄床上可憐又動人。目光落在她胸前白色液體上,他的身子不受控製地又熱了。

    他大步上前鉗住她的下頜,逼她與他視線相觸,冷冷道:“若不是你父兄謀反,你早就是我的了。我寵幸自己女人,憑什麽要付銀資?”

    這個女人,他肖想了太久太久,從他第一次看見她就動心了,為此還特意遣人去燕國調查她,沒想到竟教他打探出一樁秘辛。他欣喜若狂,想接她進宮當婕妤,就在他準備向自己從叔父,燕王劉全開口索要她時,一封告密信送到他的案頭。

    告密信是劉全庶長子之子劉過寫的,他在信中說燕王劉全、王太子劉不懼與匈奴過從甚密,飼養馬匹,私造兵器,意圖謀反;他還揭發其姑劉嫮,說她是燕王放在豐京的眼線,劉全給她大筆銀錢玉帛隻為結交達官顯貴與豪強大戶,好為日後謀反搭橋鋪路。

    劉熾將信將疑。直到常駐燕國的諜者也傳回消息,證實劉過所言不虛。他還在信中特意提及劉嫮,力證她對父兄謀反之事一概不知,請皇帝高抬貴手,網開一麵,不要追究她的罪責。

    正是這封上書激怒了劉熾。

    諜者是劉熾的刎頸交,少時一起長大,同起同臥,無話不談。他生性乖僻,不好美人,對女子從來不假辭色,這樣冷情的一個人居然會替劉嫮求情,若說不是她的裙下之臣,打死他都不信!

    這個該死的女人,若當初早點要了她,何至於惹出這麽多風流亂賬!

    “以後你就待在麟趾宮,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可以不追究你的罪責。”

    這是劉熾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皇帝走後,劉嫮艱難起身,將散落一地的衣衫仔細穿好,係好羅襪,唯獨少了一隻歧頭履。她趴在地上四處尋找,卻發現帷幕後露出一雙紅色翹頭履。

    她順著帷幔往上,不期看到一張絕色容顏,張皇後纖纖素手掀開幔帳,正自上而下俯視著她。

    劉嫮不知道她在帷幔後站了多久,隻見她朝她嫣然一笑,開口道了句“恭喜”,劉嫮汗毛倒豎,不寒而栗。

    什麽樣的女人,能麵不改色地看著丈夫與別人歡好不發一語?又是什麽樣的皇後,能平心氣和地縱容皇帝踐踏人倫不置一詞?

    張皇後上前扶起她,“好心”地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訴她三個消息——

    一是父兄在獄中畏罪自殺;二是誰告發了燕王和王太子;三是皇帝不忍追究她的罪責,打算送她和親,讓她嫁給匈奴烏朱單於。

    劉嫮久居燕地,沒少聽說匈奴人的事,烏朱單於快六十歲了,年紀足可以當她大父,據說他膝下有三十多個兒子,讓她嫁給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等他死後作為戰利品被他的兒子們爭搶,父妻變子妾,這就是所謂的不追究?

    劉嫮心道,真不愧是帝後夫妻,殺人不見血,手起刀落,又快又準又狠。

    張星闌這麽心急,不過是入宮三年膝下隻得一女的緣故,她怕她得到劉熾寵愛取而代之,卻不想想,她劉嫮是宗室,是皇帝從妹,怎麽可能入宮?

    就算本朝民風開放,幾嫁之事並不少見,皇室中也有二嫁進來的女眷,但那不是她。人活一張臉,劉熾破了她的身子,毀了她的名節,斷了她與別人的君子約定,她無顏以對,唯有一死。

    隻是,死之前她還想見一個人。

    可張星闌連這個唯一的希望也給她打碎了,她迫不及待地捅上幾刀,是嫌她死得不夠快。原來她想見的人,是將她送上不歸路的罪魁禍首。

    劉嫮在張皇後嘲諷、得意、倨傲的目光中緩緩走出麟趾宮,那隻歧頭履到最後也沒有找到,她隻好穿著羅襪踩在宮巷青石板上,石板路又冷又硬,一眼望不到頭的白牆黛瓦和她的狼狽、無助、絕望一般長。

    她的手在袖中摩挲著一塊餅金,這是來豐京頭一夜,那人送給她的。

    那一晚,她懇求他帶她遠走高飛,他沒有答應;她想把自己交給他,他也沒答應。直到她賭氣地說要跟別人走,他才從懷裏掏出一塊刻了字的餅金給她看,對她說皇帝雄才大略,不會一直坐視諸侯國坐大,要想跟他在一起,就要聽大王的話到豐京去,結交權貴,打探消息,隻有聰慧貌美的她才能保燕國平安無虞。

    他還與她定下三年之約,待她凱旋就娶她為妻。

    那時的她是多麽愚蠢無知,被男人幾句話衝昏了頭,喜滋滋地搶過餅金,藏到懷裏,義無反顧南下,去做她極不願又甘之如飴之事。如果當時她能回頭看一眼,是不是就會覺察他的異樣,再順藤摸瓜發現蛛絲馬跡,就能避免今日之禍呢?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也沒有後悔藥,覆水難收,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

    三年來,她殫精竭慮,結交了不少權貴。豐京城裏人人誇她顏色好,想成為她入幕之賓的不在少數,或威逼,或利誘,或膜拜,她都不為所動,小心謹慎守好門戶,不教任何人得手。

    隻因她心裏再容不下旁人。

    現在才知道,有多天真就有多疼痛,在他們即將重逢的今天,老天爺狠狠一巴掌將她打醒,直打得她頭昏目眩,五髒六腑攪到一起,剜心割肺地疼。

    何其可悲,一天之內,她失了家人,失了身子,失了真心。

    作者有話要說:  婕妤,僅次於皇後的封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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