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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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斂對韓渝沒什麽好感,看到是他,沉了麵容,還未說話,對方已經爽朗地招手道:“唐家大郎!“

    唐斂隻淡淡頷首。

    韓渝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冷淡,待船慢慢靠近了,笑道:“這樣夜裏,卻是做什麽來?”

    唐斂正心念如電,想著如何解釋——下海撈船,他和朱明月技能互補,珠聯璧合,人手已是足夠,他並不想再多一個人分一杯羹。

    他正待開口,卻沒想到韓渝這樣當先一問,船艙裏的朱明月聽到了,走了出來,高興地伸直了手臂衝他招手:“原來是你呀,韓家哥哥!“

    唐斂本意不想讓韓渝看到朱明月,沒想到這個傻子聽到熟人的聲音竟然自己走了出來。原來想好的說辭用不上了,他抿緊了唇,看到韓渝看到朱明月眼睛一亮,忽然心頭有了個主意,也笑起來,俊秀麵容在燈光下極為奪目:“我是與明月一起出來……打漁的。“

    他故意在話中間頓了頓,顯得有些心虛一樣。

    果然,韓渝立刻擰起濃眉,有些不確定地看著朱明月。

    朱明月也不想多個人分錢,接著唐斂的話說:“對對,我跟唐斂約好了,晚上一起出來打漁的。”

    這一聽就是鬼話,黑燈瞎火的大半夜,連個漁燈都不點,孤男寡女一起打漁,鬼才會信。

    但朱明月既然這麽說了,韓渝神色黯了黯,也沒反駁她,隻勉強笑道:“倒是我打攪了。”

    朱明月沒明白“打攪”是什麽意思,剛想說話,就覺得腰間被人輕輕碰了一下,條件反射地閉上嘴,就聽唐斂淡淡道:”倒也不至於。韓三郎方才點著燈籠,是來捕鰻苗麽?”

    韓渝臉上仍有些鬱鬱寡歡的樣子,點點頭。

    “兩艘船在一起,光太亮了些,怕驚了鰻苗,倒耽擱三郎。”唐斂微微笑著,“我與明月就不打擾了,明月,咱們回去吧。”

    他側頭柔聲對朱明月說道。

    朱明月哪裏見過他這樣好言好語的樣子,隻覺得他鳳目中柔光流動,麵頰被暈出一層暖光,立刻受到了顏值暴擊,他說什麽都如聆聖旨,當下對韓渝擺擺手算是道別,眼神仍粘在唐斂臉上。

    韓渝失魂落魄地轉身回艙,小小的孤燈一點,比來時更寂靜地離去。

    唐斂鬆了口氣,對朱明月嚴肅道 :“我們以後行事,需更加小心了。”

    朱明月點點頭,有些不解:“他說打攪了,是什麽意思?”

    唐斂頓了一下,看著她眼睛,淡淡道:“你我二人黑夜行船,說是打漁,並不能令人置信。摸黑所行之事,必然不可見人。”

    朱明月知道他們撈船確實是不能見人的,有些泄氣:“……這麽說,韓家哥哥是發現了我們在——”

    唐斂聽她一口一個哥哥,心頭有些不舒服,打斷她道:“不可見人之事除了撈船,還有其他更易想到之事。”

    唐斂本來打算點到即止,卻見朱明月眨巴著眼睛,語帶天真:“比如?”

    “——比如,男女之私。”他注視著她,目光沉沉,低聲道。

    朱明月楞了一下,緊接著,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了起來,結結巴巴道:“所、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以,他以為我們倆大半夜不點燈,是在偷偷摸摸……約會?”

    唐斂其實聽不懂“約會”這個詞,但相約而私會,這麽說倒也沒錯。

    他看著朱明月,點點頭。

    不知為什麽,他有些想知道朱明月對他這麽說的反應。

    朱明月越發臉紅起來,麵對著他頭一次目光躲閃,顧左右而言他地:“這麽說,他能相信嗎……”

    “你我孤男寡女,任是誰 ,第一反應都是為了避人私下出海相會。”唐斂頓了頓,突然微微一笑,“何況,你調戲我在前,村裏人可都是知道的……”

    “啊啊啊你不準說!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朱明月像河豚魚一樣氣得臉都鼓了起來,下意識去瞪他。

    海風吹過,船蕩上一個浪頭。朱明月正好對上幽深眼瞳,忽然間心裏也是一蕩,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隻怔怔看著唐斂。

    唐斂與她對視,隻覺得她雙頰通紅、含羞帶怒的樣子十分新奇,看了心下有些奇怪的感覺,不疼不癢,卻意外地難以忽視。

    半晌,他突然抿了抿唇,什麽也沒說,走進船艙,開始調整航向回丹霞口去。

    朱明月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知為何,覺得那筆挺背影,竟有些像落荒而逃。

    ******

    唐斂輕手輕腳推開院門,看了一眼母親歇著的南屋,自去歇下。

    他得保證充沛的精力,第二天才能應付待他抄寫的如山文書。

    天剛蒙蒙亮,唐斂便睜開了眼睛,鳳目一片清明。

    對床鋪沒有一絲留戀,他立刻翻身起床,先將自己床褥整理好,簡單洗漱了下,便去為全家準備早餐。

    唐家不大的幾間屋子,收拾得極幹淨整齊,廚房也比普通人家堂屋幹淨些。在煮粥的同時,他料理了一條小銀魚,又烙了幾個黃米麵餅。

    粥出鍋後,唐斂分乘三碗,在其中兩碗放入切好的魚片,配上香軟好消化的黃米麵餅,先給母親送去,才去叫弟弟起來吃飯。

    唐斂的弟弟名叫唐存,小名就叫阿存,剛剛八歲,正是貪玩貪睡的年紀,唐斂叫了好幾聲,看被子裏一個輪廓扭來扭去就是不起,麵無表情狠狠一腳,終於探出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幹嘛!”

    “天光大亮尚且賴床,該打。”唐斂冷冷道,“我現在去廚房,數十聲你不到,你的早餐今日我便替你吃了。”

    阿存是個瓜子臉濃眉毛頗為俊秀的小男孩,隻皮膚是麥色,沒有唐斂那樣白的晃眼,聽了這明晃晃的威脅,大眼睛狠狠瞪了他兩眼,終究不情不願地拱起身來。

    唐斂已經轉身出去,自己喝了剩下的一碗粥,吃了烙得稍微有些焦糊的餅子,一刻不敢耽誤地抄寫起來。

    他雖然不再去學堂念書了,從前的老師到底還是顧念這個最勤學好問、端方謹慎的學生,來他家裏幾次,知道他家境艱難,便幫忙將學堂或縣裏大戶人家的一些抄寫工作分了給他,對生活也是個填補。

    唐斂對此感激不盡。母親的病需要人參吊著,弟弟已經八歲,錯過了開蒙的年紀,他打算無論如何,明年也要送他入學,筆紙束脩都是費用,他一個銅板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唐斂筆下飛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地替人抄寫著經文,心裏卻忍不住歎了口氣。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將主意動到海盜的不義之財身上去。

    他頓了頓,收斂思緒,正欲凝神繼續之際,突然聽到院外有人叫門。

    “唐家大郎可在家嗎?”

    聽著聲音很是熟悉。

    唐斂應了一聲,擱下筆出門一看,是同村的李二叔。

    他將人迎進來,家中沒有茶葉,卻也倒了一杯清水給客人:“二叔何事?”

    李二五十來歲年紀,是村裏的造船匠,常年在海邊討生活,風吹日曬,麵目黧黑,此時皺緊了臉,愈發一臉苦相。

    他絮絮叨叨半天,幾次眼圈通紅,因急的過分,說話有些顛倒,唐斂卻聽明白了,竟然是他的兒子出了事,要求他來寫狀子告官。

    李二的獨子唐斂也是認識的,名叫李英樹,是專程請了人算過的好名字。李英樹今年十八歲,算是李二叔老來得子,卻並沒有怎樣驕縱,教得很好,是個高高壯壯、心善正直的小夥子。

    英樹孝順到縣城裏賣了海貨,想著去鋪子給母親買個頭花帶,卻正好遇見有人調戲那賣頭花的娘子。李英樹也是暴脾氣,看小娘子嬌怯怯想哭不敢哭、一副被欺負狠了的模樣,便與那人口角起來,火氣上來便壓不住,以至於動了手。卻沒想到,那人是何員外的公子,並不親自上陣,自有家丁教訓李英樹。

    三五大漢一擁而上,不但將李英樹揍了個狠、回家躺了好幾天,傷還沒好,李老二實在氣不過,決心去縣衙告他一狀。

    但他在縣城找了好些個字攤,一聽是要狀告何員外,竟然無人敢接這個活計,李老二豁出去將出價提到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依然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他情急之下,想到了村中寫信都找唐家大郎,都是一樣的白紙黑字,寫得信,自然也寫得狀子,又是同村鄰居,這才求到唐斂跟前來。但唐家的情況他是曉得的,全靠唐斂撐著,他肯不肯出頭去冒這個險,李老二心裏卻也沒數。

    沒想到,那白白淨淨、一看就是讀書人的唐斂聽了前因後果,又問何家狀告一事,衙役是如何對他說的,沉吟片刻,便答應了下來。

    李老二喜出望外,激動得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在哆嗦,又問唐斂取資多少,唐斂卻說,待打贏了官司再說。

    李老二千恩萬謝的去了,唐斂沉思半晌,終究心中牽掛,回過身從箱中取出個半舊木盒。

    輕輕掀開盒蓋,窗邊正好照進來一縷陽光,盒中折射出奪目卻並不耀眼的光芒,光潔圓潤,溫潤動人,暈著淡淡的金光,正是朱明月從海中撈上來的那兩顆珠子。

    珠蚌往往能產珠二三十數,這隻產兩顆的極為少見,品質較那些細碎的小珠也好得多,每顆都有拇指肚那樣大小,毫無瑕疵,更難得的是色呈淡金。舉凡珠類,總是潔白為多,粉、碧二色便算難得,這金珠幾乎從未有人見過,當日在月光下幽光縈繞,如今在日光下又溫潤柔和,是不可多得的好珠,怕每一顆都能換的數兩黃金。

    想到朱明月采珠上來時,幾乎虔誠地雙手托著蚌殼遞給自己的樣子,唐斂擁雪似的頰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映著金珠的暖光,如朝陽映雪。

    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珍珠,好半晌才歎了口氣,將珍珠重又放回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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