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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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晌午。鳳凰古城街頭。
幾個花白頭發的老人正團團坐在屋簷下,一個灰衣的老婦正眉飛色舞,唾沫飛濺的八卦著隔壁的小寡婦。她手中的笸籮歪歪斜斜,一把糙米,已經沙沙滑落在地。
“咕咕!”一隻灰斑鳩,正蹲在屋簷上,歪著腦袋,死死盯著老婦腳下的糙米。
撲棱棱!灰斑鳩忽然展翅飛走了。
噠噠噠!一陣急雨般的馬蹄聲傳來。
一匹紅色軍馬,馱著一名紅袍明軍,紅電般衝過幾個老婦身邊。
幾個老婦麵上猥褻的笑容沒了,齊刷刷的扭頭看著那飛馳而去的明軍夜不收。
本來就歪斜的破笸籮,咚的一聲掉落。
無數糙米跳躍著,翻滾著,散落在街邊的塵土中。
一根灰色的羽毛,晃晃悠悠從空中落下。執著的向那些糙米飄去。羽毛落到一人高時,被勁風一帶,突然翻了幾個跟頭,飛上了天空。
“報!報!報!報!!!”
紅袍的明軍夜不收人還沒到,焦急暴怒的吼聲,就震的鳳凰城都使府,瑟瑟發抖。
都使府門口的兩個守軍,早嚇慌了神,傻呆呆看著,那夜不收飛身而下,直直闖了進去。
“祖將軍!該你了!”
蟒袍玉帶,黑紗方巾的文官聽到了廳外那聲怒吼,卻四平八穩的坐直了身體,對他對麵那將軍,微微一笑。然後,輕輕端起精致的白玉茶杯,揭開茶蓋,吸了一口溫熱的普洱茶。
文官對麵,頂盔摜甲、大紅戰袍的明軍將領麵露惶急,接著一顆黑子,左右為難。
祖大壽,字複宇,官拜鳳凰城守備兼中軍遊擊,是明軍鳳凰城的都指揮使,比他小舅子吳襄高了整整兩級。
祖大壽捏著一粒黑色棋子,盡力控製臉上抖動的肌肉,努力笑了笑,才說道:“袁大人,我技不如人,這局又輸了!”說著把圓圓黑黑的棋子,扔進了白色棋盒。隨即扭頭死死盯著門口,大吼道:“傳!”
和祖大壽博弈的正是遼東新任經略袁應泰。袁應泰剛剛接替了待罪候審的熊廷弼,就馬不停蹄的來了鳳凰城,巡視城防軍備。
外麵的那夜不收再急,也不過是個尋常軍士而已。
所以他到了內廳門口,就被祖大壽的親衛攔下了。
祖大壽知道,敢直闖到都使府外堂的,必定是緊急軍報。
“報!昨日,莽古爾泰、皇太極率領正藍旗五千人馬,圍困愛陽堡!”
那夜不收單膝跪地,低頭抱拳拱手。
“再探!”祖大壽麵無表情。他看到夜不收背後的紅鬥篷上,有大片黑色血汙,不由把放到大腿上的拳頭,捏的咯吱吱直響。
袁應泰皺了皺粗濃的劍眉,把手中的茶碗放在了茶幾上,緩緩說道:“果不出我所料!”
祖大壽臉上一紅,沒有吭氣。前幾日,他埋在葉赫的密諜就回報說,後金大軍集結了。他還和袁應泰拍著胸脯說,莽古爾泰隻是路過,不會真的進犯大明邊疆。
這袁應泰,是陝西鳳翔縣人。考中進士後做了臨漳知縣,又一步步做到二品大員。祖大壽聽說他出了名的愛民如子,善於水利,以為他不懂軍事。可袁應泰來到遼東後,竟然很快就把遼東防線經營的頭頭是道。
袁應泰見那夜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收退下了,扭頭對祖大壽說:“祖將軍,後金韃子來勢洶洶,愛陽堡隻有不到一千人馬,你以為毛文龍能抵擋幾天呢?”
祖大壽再不敢大意,擰著眉頭,緩緩答道:“若韃子執意強攻,我覺得毛文龍撐不過五天!不過,現在是春天,韃子肯定缺糧。他們又從來不做賠本買賣,我看還是虛張聲勢,劫掠周邊村落糧草而已。”
“言之有理!不過,小心無大錯!”袁應泰點了點頭。
後金女真現在一共四個旗,每個旗大概有兩萬兵馬,如果要大舉進攻明朝邊疆,絕對不會隻派這點兵力。
“自成,傳我將令,命留守城外的鎮江副守備吳襄,即刻入城協防。命沈陽守備賀總兵整兵備戰,再命巴特爾領五千蒙古軍增援愛陽堡!”
袁應泰背後的中軍官,李自成,連忙跨步轉身,抱拳說:“得令!”
李自成也是陝西鳳翔人。他本是驛站驛卒,這幾年兵荒馬亂,糧餉不繼,李自成雖然吃著公家飯,也揭不開鍋了。所以,李自成不遠千裏,投奔了老鄉袁應泰。
祖大壽開始聽袁應泰安排的頭頭是道,還頻頻點頭,聽到“巴特爾”的名字,不由一皺眉。連忙說道:“大人!巴特爾部是科爾沁降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單獨放出去,恐怕……”
袁應泰的兩道劍眉也擰了起來,祖大壽不是第一個反對他重用蒙古科爾沁降軍的人了。
“去吧!”袁應泰對中軍李自成說道,李自成抱拳施禮,轉身離去。
等中軍官李自成走了,袁應泰才語重心長的對祖大壽說道:“祖將軍的意思,我明白。不過,大明現在的形勢,你也清楚。如果愛陽堡有失,大明不過是少了一個卒子,能檢驗科爾沁降軍是否忠誠,也算物有所值了。”
祖大壽黯然。大明現在形同朽木,到處是饑荒,到處缺兵少糧。袁應泰要借蒙古人的刀,對付努爾哈赤,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袁應泰口中的小卒子,愛陽堡守軍,現在正在拚死掙紮。
“猛火油準備!一二三!翻啊!”
愛陽堡城頭,一大盆滾燙的黑油被高高舉起,猛翻了過來,鋪天蓋地的澆向一架雲梯。
“啊!”嘴裏吊著鋼刀的鹿皮襖鄂力多見多識廣,慘叫一聲,縱身從雲梯上跳了下來。因為他剛才爬的太快太高,一落地就聽到哢嚓一聲悶響,感覺小腿中間一陣鑽心劇痛。
沒等鹿皮襖鄂力多爬起來,一股巨大的火熱就猛拍在他背後。一股火蜇火燎的劇痛從脖子裏向後腦和後背蔓延開來。
鹿皮襖鄂力多本能的抬手去摸自己劇痛的脖子和後腦,可是手抬到一半,卻嚇傻了。
眼前的大手,已經半黑半紅不像手了。手背上流淌著黑乎乎的猛火油,一半血紅肉皮已經翻了起來,三根白森森的掌骨暴漏出來,在觸目驚心的黑紅血肉裏抖動著。
“娘啊!”鹿皮襖鄂力多叫的都不是人聲了,他無數次攻城的經驗提醒他,必須趕緊逃走,不然燃燒的火箭,馬上就會射下來。那時,自己就會變成一個火人,熊熊燃燒,化為一堆焦臭白骨。
果然!撲撲撲!幾隻箭頭燃燒的火箭釘在了他臉前不遠一個葉赫戰士的背後,哄!
那個戰士嗷的一聲彈起來,帶著一片火焰黑煙和幾隻長箭,向本隊跑去。可惜,那火人隻跑了十幾步,就軟軟跌倒,再也沒有起來。
“娘啊!娘啊!”鹿皮襖鄂力多一邊慘嚎,一邊用殘手拚命扣住泥土和野草,拖著詭異翹起的右腿,向著遠方爬去。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城頭上,一個明軍神射手把身子探出垛口半邊,看到城下一個黑乎乎女真戰士,正用奇怪的姿勢,奮力爬著。
神射手獰笑了一聲,拉圓了手裏的大弓,把一隻箭頭還在熊熊燃燒的長箭,直指鹿皮襖鄂力多後背。
嗖!
啊!
“來人啊!把這禍國殃民的賊子,給我拖出去斬首!”
鎮江城內,吳家大院裏。一身龍袍戲服的明再興高唱了一聲,穩穩坐回戲台中央的太師椅中。
扮作白臉奸臣的葉爾漢身子誇張的晃了皇,癱倒在“皇上”麵前。徐鴻儒等龍套扮演的禦林軍舉著花槍,依次衝上台來,開始圍著“白臉奸臣”轉圈圈。
“好!好啊!”
奸臣授首,忠良得救,天子聖明,都台下的看客們都心滿意足,紛紛叫好。
祖老太君此時坐在前排中間。她心滿意足的歎息了一聲,對身旁的吳老太君說道:“妹妹!我明日就走了,今晚上,你可得叫我過足了戲癮!”
吳老太君微信著點了點頭,扭頭對身旁的兒子吩咐:“姨娘的話,你聽見了麽!”
吳仁義趕緊站起來,垂手恭敬答道:“是!姨娘!孩兒這就去安排!”
說完,吳仁義低頭彎腰、別別扭扭的向著後院走去。一直走到無人處,吳仁義才直起了身子,看了看自己胯下的帳篷,搖頭苦笑,罵了一句:“北國俠你這狗奴才,可害苦老子了!”
滿腔欲*火的吳仁義來到後院,首先去了小青和那歌姬葉赫那拉.東哥的臥房,兩人都不在。吳仁義又去了幾個小丫鬟的廂房,也沒有人。女眷們大都去看戲了。
吳仁義忍無可忍,站在後院裏大吼了一聲:“都死哪裏去了,給老子出來一個!”
吱呀,一扇小門開了。
白裙紅襖的小憐,俏生生站在門口。
吳仁義的兩隻老血紅眼,輕輕眯縫了起來。
小憐一見吳仁義的凶眼,激靈靈打了冷戰,撲通一聲跪倒在自己臥房門口,怯生生的說道:“老,老爺有何吩咐?”
吳仁義笑了。他緩緩上前,盡量和氣的問道:“小憐,昨日我一時氣憤,下手重了些。你的傷不妨事吧?”
小憐一聽,身子一抖了,背後又火蜇火燎的疼了起來。
“不妨事!多謝老爺!”
她剛剛從前院戲台回來,大夫說,每天三次必須按時換藥。她的傷在背上,本約好了一個丫鬟來幫她換藥。可那個丫鬟看戲看迷了,遲遲不來。
“真不妨事?”
“不妨事!”
小憐不敢抬頭,盯著麵前不遠的一顆小草。那小草頑強的很,生生從青磚縫隙裏,擠了出來。
“我看看!”
吳仁義又上前了一步。正好踩在那可好不容易探出頭來的野草尖尖上。
“不!不敢,不敢勞煩老爺!”小憐嚇的連忙後縮。
“嗯!也是!這裏的確不方便!”
吳仁義舔了舔嘴唇,回頭狼顧。後院裏靜悄悄的。
咚咚咚!一顆芳心跳的幾乎蹦出心口。
咚咚咚!一顆黑心跳的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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