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下來，受死！”

    森然，冰冷，殺機纏繞而攪動十方風雲破碎，籠罩整座天嵐城。

    無數人都在此間被驚動，強者，弱者，連同螻蟻，都在顫抖。

    血紅的光芒化作通天的刀刃，刺破蒼穹，要斬落星辰於世間。它映得整座天嵐城都仿若陷入一片血海之中，有殺機卷風起，更有刺鼻的血腥味道隨風而來。

    “任天行，滾下來，受死！”

    陸塵又喝一聲，殺機更盛幾分，氣息若凶獸，猙獰人世間。

    煙塵彌漫，席卷開來，有多少人聽到這聲音被嚇得後退幾分，額頭背後亦冒出冷汗。

    這忽然出現的修士，圍觀眾人間有很多都認識。

    陸塵。

    那個被言為血天大聖傳人的可憐修士。

    連傳承的殺生斷刀都保不住，陸塵，這個戴著狗臉麵具的年輕人，終究還是太年輕，太弱了些。他不諳世事，太過純粹，亦如大部分初入修行之人般，仍舊對這個世界抱有太過美好的憧憬。

    現實總會給這樣的人以痛擊，現在的他，大概隻能苟延殘喘了。

    嗬...

    但究竟如何？

    除卻少數人外，又有誰知道？

    不過都是傳言罷了，有美化者，有醜化者，更有嫉妒貪婪也或不屑者。他們口口相傳，變本加厲，乃至有人將其評作是未來的血天大聖，會給這天下帶來一場鮮血的洗禮，需得盡快將其滅殺才行。

    然如今，終於有更多的人見到了，見到了這個隻在傳言中的陸塵，現在究竟是何等模樣！

    狗臉麵具如此諷刺，但那殺意，那直衝霄漢的血紅，冰冷與森然的纏繞下，又有多少人還能夠保持麵不改色？

    任天行瞳孔亦收縮如針芒。

    他清楚的見過殺生魔刀什麽模樣，亦曾感受到來自殺生魔刀的凜然殺機。此間，陸塵身上迸發的氣息，與那殺生魔刀的氣息太像了，仿若就是那殺生魔刀仍舊在其手中而不斷複蘇，要斬破蒼穹！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但可以確定的是，陸塵手中絕對沒有殺生魔刀。

    一口唾沫吞下，任天行麵上神色漸漸恢複正常，亦不屑冷笑。

    “華而不實，雖然我不知你怎樣留下的這樣一道氣息，但大概用不了多久，這個氣息就會徹底消散了吧。”

    此言一出，眾人方才醒悟。

    天下人，但凡關注陸塵者皆知曉，那殺生魔刀本應不在其手中才對。如今這氣機凜然，殺意漫天，縱然如何可怕，興許也不過就是殺生魔刀殘留其體內的一道氣息。若真有殺生魔刀在手，又何須讓任天行“滾下來受死”？

    嗤笑聲響起，不屑聲傳來。

    然所有一切，卻都仿若與陸塵無關，他隻死死地盯著任天行，眸中閃爍血紅與漆黑交織的光芒。

    “滾下來，受死！”

    他隻會這一句般，再度重複。

    聞言，任天行麵上當即沉了下來，惱恨陸塵未免太過不將他放入眼中。七尺大劍輕揮，有寒光交織氣機凜然而來，隻隨手一斬罷了，卻絕非陸塵能夠抵抗。

    然其並未後退，反而踏前一步。

    轟！

    人影激射而來，大戟蕩烏光流轉，轟然落地間，有蛛網般的裂痕擴散出去。而那寒光，亦被輕易攪成粉碎，就此消弭。

    “任天行，你的對手是我。”

    秦方將大戟扛在肩頭，麵上滿是野性的笑意。

    “讓開。”

    森然的聲音，再度響起。

    陸塵將目光轉向秦方，而其殺機，亦忽的轉向這擋於麵前之人。

    感受到殺機臨身，秦方麵上笑意頓時收斂而陰沉下來。他不知道陸塵究竟發生了什麽，亦不明白他的身上為何會有如此凜然的殺意。但如今所見，是陸塵分明已經陷入某種不妥的情況中，便連冷靜思索的能力都沒有。若憑此般於任天行戰鬥，必死無疑。

    哪怕依然冷靜，陸塵也絕非任天行的對手。

    若他死了，蠻兒也不會開心...

    “你想死？”

    秦方緩緩轉頭看來，眸中閃爍陰沉。

    “你若死了，蠻兒姑娘將會如何？你又是否對得起你爹娘的死？現在不是你衝動任性的時候，若想打，待我解決了這個麻煩之後，老子陪你打！打個痛快！”

    留下一聲冷哼，秦方便不再理會陸塵如何，徑直衝上半空再度與任天行悍然碰撞，凜然無懼。

    隻原處，陸塵瞳孔在不斷的擴張收縮，便連身子亦在顫抖。

    他真切的聽到蠻兒與爹娘，方才驚醒過來，是彌漫全城的殺意亦在此間徹底潰散而由不得陸塵控製。他清楚的記得一切，卻不知自己為何會忽然做出那般不理智的舉動，隻記得似是有某種莫名的魔音，讓他衝動，讓他瘋狂，卻又無比的冷靜，卻絕非尋常的冷靜。

    那般對戰鬥的渴望，對鮮血的渴望，讓他在那複雜的感情中不斷掙紮，卻隻瞬間便徹底沉淪。

    若無秦方阻止，後果將會如何？

    後果...

    陸塵猛地巨顫，是想到了那可怕的未來。

    蠻兒將會如何，死去的爹娘將會如何...

    “究竟...怎麽回事...”

    陸塵的氣息變得越發不平靜，不斷起伏，連呼吸也越發急促。

    蠻兒在後麵不斷喊叫，可以聽得很清楚，卻又並不清楚，好像在十分遙遠的天邊。而那詭異的魔音，又在緩緩的響起，亦十分清楚，卻又並不清楚，因他並不能分辨出這魔音究竟在說些什麽。

    但有莫名的渴望，像潮水一般淹沒而來，衝撞著他的神經，想要擊潰他的理智，讓他的身體變得麻木，而由另一個自己來控製這幅身軀。

    他的眸中，漆黑與血紅交織的氣息接連閃爍，明暗不定。

    “陸塵哥哥，陸塵哥哥！”

    一隻大手忽的自背後而來，將陸塵猛地拉住後退。

    而其先前所在之處，有寒光猛地自半空而來，將那片地麵斬出一道丈深的溝壑，碎石作齏粉飄散。

    陸塵猛地驚醒過來，那如潮的莫名渴望亦完全褪去，魔音也不知所蹤。他額頭與背後滿是冷汗，轉頭才見到是蘇家管事及時出手，將他從任天行的劍下救了出來。一旁，蠻兒哭得梨花帶雨，猛地撲了過來躲入他懷中，不斷訴說著自己的恐懼和擔憂，生怕陸塵真的出事。

    冷靜了，真正的冷靜。

    他能感受到懷中蠻兒的顫抖，亦能感受到胸前的濕意。

    “我沒事了，真的沒事...”

    陸塵勉強笑了笑，安慰蠻兒，又抬頭看向半空中兩人的戰鬥。

    周遭有太多人正在觀望，亦有許多老輩人物被驚動，踏空而來。

    妖族欒山明亦在其中，而他同樣見到了陸塵，幾步落下便來到近前，詢問陸塵傷勢如何。隻其眸中有光芒閃爍，不斷看向陸塵懷中的蠻兒，是已經認出了蠻兒的體質究竟如何。

    先前的一切，他並未看到，來的晚了些。

    “陸兄弟，還有這位姑娘，你們還是盡快藏起來最好。”

    欒山明皺眉沉默片刻，方才再度開口。

    “此間已驚動了太多老輩人物，他們眼力毒辣，便是遙遙觀望都可認得出這位姑娘體質。想來陸兄弟你也知道，若繼續停留此間，說不得會有更大麻煩。”

    聞言，陸塵方才醒悟。

    隻欒山明究竟是善是惡，又是否另有所圖，仍舊無法知曉。

    陸塵不敢輕易相信。

    “我蘇家在此間還有一處商號，去那裏吧。”

    蘇家管事插嘴道了一聲，是同樣有些信不過欒山明此人。哪怕他表現和善，毫無惡意，乃至出言提醒，卻仍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不足以完全相信。

    欒山明同樣知曉此般道理，並無惱怒，揮手便攏下一團青光而將陸塵與蠻兒完全籠罩，不為外人所見。天上戰鬥越發激烈，氣機亦越發可怕，周遭圍觀之人注意力盡數在秦方與任天行身上，並無人注意到此間。

    而有蘇家管事領路，一行四人輕易便躲過，由小巷繞路到了另一處蘇家商號所在。

    此間為一奇書閣，表麵富麗堂皇，內裏靜謐安然，有蘇家長老鎮守。

    蘇家上下奉蘇千烈之死令，盡力護下陸塵，長老亦需得遵從，而親自迎接陸塵幾人入得其中。

    所見之處，有書架玲琅滿目，便連一旁欒山明亦看得麵露驚色。

    “不愧是行商大家，所藏竟如此豐富，便連許多聖道強者的修煉手劄都有收藏。相比之下，我妖族在這方麵倒是弱了許多，也就隻奇寶齋能夠與蘇家相比一二，卻仍舊差了些。”

    他讚歎一聲，卻忽的見到蘇家長老麵色不善望來。

    陸塵與蠻兒之事，太過重要，而蘇千烈死令亦無比嚴肅，容不得蘇家長老不謹慎。

    欒山明不懂蘇家為何於陸塵如此看重，亦不懂得蘇家為何如此行事。但如今所見，卻是他並無可能留下，隻苦笑一聲，自覺告退。

    原本蘇家客棧之上，戰鬥終於堪堪結束，是有鎮守於天嵐城中強者出麵調解。而任天行亦知曉此間之事無法再行，便率先收手而徑直後退離開。有秦方在，若非老輩人物，年輕一代有誰能夠在其手中奪人？

    太少，也就煉獄神出鬼沒的殺手能夠做到。

    但煉獄，卻早已被公孫家收買，不再做任何任家與兩儀門的生意。

    縱然不甘，縱然惱恨，卻也無可奈何。

    隻其遁走前，仍舊轉頭望著秦方，麵上滿是狠辣陰沉。

    “秦方，待我證道成聖，第一個，便要斬你人頭，以祭奠聖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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