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屏翠嶂？

    崔茂懷念出這幾個字, 雖然沒聽過這名字，但他仍覺得熟悉。心中更隱隱有個懷疑，畢竟夏老夫人沒娘家，到盛安後，一朝富貴, 似乎也沒置什麽產業。

    傳給崔茂懷的這些東西，崔茂懷聽李媽媽說過, 都是先代老侯爺給家裏置辦產業的時候，順便置辦了些給老夫人算作她嫁妝私產的。

    像是夏老夫人給崔茂懷典州的幾百畝地, 實則典州作為老侯爺的祖籍，雖然真正故裏所在的村鎮早已在多次戰亂中消失，但老侯爺仍在舊地置地千畝, 設了兩個莊子。其他各處鋪麵產業也有不少。

    崔茂懷一麵感歎先代老侯爺精明，一麵對於有溫泉的雀屏翠嶂更感興趣。恨不得立刻長翅膀飛去看看，最好能在溫泉裏好好泡泡……

    然而想象再美好，崔茂懷一說出門, 家裏n雙大小眼睛就一起盯過來。再說地方大約在城外，緊閉上閂的門扉就是答案。

    崔茂懷無語。

    但從心底來說, 他其實也有點怵的。

    別聽他自得了溫泉的信兒就嚷嚷鬧著要看溫泉揚言要在溫泉裏暢遊不出來，但這其中，究竟有幾分是在借溫泉轉移他的注意力，他自己都說不清。

    那晚的經曆, 當時不覺得。可是過後一旦想起, 體內的血液就會一涼。連續多日半夜噩夢醒來, 一頭一臉冷汗，黑夜中甚至連床邊的幔帳都不敢掀開，總覺得床外有什麽人在徘徊……

    這種狀況最後還是在他屋裏輪流睡地鋪的阿秋發現，常媽媽便讓在他臥室裏通宵亮一盞燈。值夜的人也更加警醒些，發現他夢魘就立刻將他叫起，喝幾口熱水，說一會兒話。再把不知鑽在被褥哪裏的虎王抓出來讓他揉一會，再睡總算能一覺到鼓響了。

    如今隨著時間熱度淡去，官府緝查此案也無音信。就連息風私下尋查也沒找到什麽線索，崔茂懷也隻能寬慰自己，那天不過是一個意外，而他好運已經躲過去了……

    “不管，我就要去視察我的領地。我是東家我說了算，明兒全體員工放假一天，東家我帶你們出去冬遊加野外探索！”

    崔茂懷站在台階上高聲宣布。可自家的員工卻一個個笑著該幹什麽幹什麽，崔大崔二常伯幾人都是向他投來一個無奈包容的笑，繼續去打掃鋪麵。

    真正響應的，隻有崔月亮、崔小虎、胖冬瓜三個，敷衍的一起朝他鼓鼓掌，然後摘豆芽的繼續摘豆芽，撿豆皮的繼續撿豆皮，再沒人看他。

    “喂，你們這態度有問題吧！說了休息全家一起出去玩，你們還不快去寫張停業通知貼鋪子前……”

    “做什麽要停業？”

    背後突來的聲音令崔茂懷的話直接從中間截斷。轉頭望去，就見那人正大步邁過鋪子門檻走進來。一身風塵碎雪，肅容抿唇，目光一點點穿梭在他的麵上身上，令崔茂懷頓時紅了耳根。

    “停業，怎麽回事？”

    周辭淵走過來，又問一遍。他身後，常伯和崔大這時才從鋪子裏出來，忙忙開了宅院大門，將周辭淵同行的人和兩匹馬牽進來。因為地方小，又忙著挪拒馬障礙騰地方……

    “沒事，是我說鬧著玩的。”

    崔茂懷看到周辭淵嚴肅擔憂的模樣，不知怎的嘴裏說著沒事，也的確是和大家說鬧著玩，心裏卻汩汩泛酸，似有無限委屈。

    “你何時回來的？”

    崔茂懷再開口，話裏就隱隱帶上了鼻音。心下不由更惱，自責怎麽連話都說不好了？

    周辭淵卻沒有立刻回答，先卸了披風丟給手下，然後直拉了人進屋。接過常媽媽送來的熱水，先遞了一碗給崔茂懷，自己才接了另一碗兩口喝下，看著常媽媽退出去。忽而一步過來攬住崔茂懷的肩，手臂用力，半響後，方說了一句：

    ...“還好你沒事。今後，我會少外出……”

    埋在周辭淵肩頭的崔茂懷，眼眶瞬間灼熱，急忙閉眼將氤氳水汽通通憋回去。

    被抱了好一會兒，周辭淵才在外麵再有腳步聲靠近時放開懷中的人。常媽媽用托盤裝著兩碗吃食進來，招呼道：

    “周公子冒風雪而來，先趁熱喝一碗我家公子新製的油茶。”

    說著將碗端出來，先遞給周辭淵一碗，又端了一小碗給崔茂懷，“公子陪著少喝些，奴婢這就去做飯，今兒難得周公子回來，公子一會兒陪著多吃些，啊？”

    “嗯。”

    崔茂懷知常媽媽這是借周辭淵要他多吃點飯，笑著點頭答應。

    “怎麽竟不好好吃飯嗎？”常媽媽一走，周辭淵立刻望過來。

    “隻是沒什麽胃口，這兩日已經好多了。”

    崔茂懷笑，低頭假裝用勺子吹攪油茶，根本不敢看周辭淵的眼睛。好在周辭淵也沒多說什麽，隻目光更幽深難辨。喝了一口油茶，讚道：

    “味道香濃，從前沒吃過，果然是你的新作。”

    崔茂懷這才抬起頭，一麵自己吃一麵笑道：“這個的主料是炒麵。隻要製好了能放許久，吃的時候拿熱水一衝就好了。我病著的時候見家裏人又要忙開鋪子又要照顧我，還得修屋子。都是熱水就冷饅頭加一塊點心就當飯了。有了這個總能隨時喝口熱的……”

    崔茂懷話說的隨意，卻不知他話裏提到自己生病，立刻引得周辭淵看他的目光更加深了一分。繃在周身的低氣壓簡直快要控製不住。

    縱使在信裏早已聽聞崔茂懷生病的事，連病情如何、吃了什麽藥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但今日第一眼看到整整瘦了一圈的人，周辭淵心下如何翻湧不知，但在崔茂懷麵前卻刻意避開了這件事。

    此時再聽，不由伸手捏住崔茂懷的臉頰，似有話要說。然再對上崔茂懷吞咽食物鼓鼓的腮幫和抬起對視疑惑的眼神，卻又笑著放下什麽都沒提。隻慢慢撚著摸過崔茂懷臉頰的拇指和食指，不知在想些什麽。

    直到一碗油茶吃完，周辭淵才轉了輕鬆口氣問道：

    “你說這東西一衝就得，能存許久。我能看看是什麽樣子嗎？”

    崔茂懷自是答應，為了方便吃他屋裏就有。去抱了小罐子出來給周辭淵看，一時興起又用木勺舀了一勺倒到自己掌心，仰頭一吞。弄的嘴唇下巴一圈淡黃色粉末。

    崔茂懷完全不知，還笑嘻嘻的，“當零食幹吃也行，你要不要嚐嚐？”

    “……”

    周辭淵的眸色一瞬深邃如潭，再無克製，將人緊緊抱入懷中，同時，低頭擒住了那抹柔軟……

    崔茂懷整個人是懵的。

    溫熱濕潤的觸覺帶著麻麻觸電般的感覺，直到周辭淵抬頭，他才回神使勁呼吸。半響後有意指責一下，唇上和下巴又被周辭淵的掌心指腹細細摩挲，許久，才聽周辭淵難掩笑意的聲音：

    “幹淨了。”跟著又一句：“果然怎麽吃都美味。”

    “……”

    一張臉直接紅到脖子根兒，被撩的崔茂懷隻能以他自以為的惡狠狠瞪了一眼周辭淵，掩飾性的用手背抹抹嘴，然後轉身跑了，邊跑邊喊：

    “常媽媽咱們廚房的油茶還有多少？”

    屋裏的周辭淵耳目靈敏，待聽到崔茂懷貼在廚房門口聽了常媽媽回答，又問他怎麽了，他回說“辭淵兄吃了覺得好，待會給他帶些”，周辭淵頓時露出了近月來最真實、開懷的笑容……

    一頓飯吃的熱和美味，飯後，待桌案收拾完，周辭淵才問了崔茂懷一些賊人闖門的細節和前後之事。而後借著消食，拉著崔茂懷在院中和外麵巷子四周溜達了一圈。

    “別怕，我看這幫歹人行為雖大膽，倒不像是準備充分...的。想必是收了錢有意嚇嚇你，這種行為一般不會再有下次的。”

    “當真？”

    周辭淵看著崔茂懷瞬間發亮的眼睛和身上不自覺的放鬆狀態，嘴角勾起，露出最溫和的笑意。

    “自然。”

    “這麽說，我也能出城找溫泉啦！”崔茂懷深深呼出一口氣，跟著笑道。

    “什麽溫泉？”周辭淵好奇。

    崔茂懷也隱瞞他，便將夏老夫人留給他的家產大致說了，然後拿出那張他看不大明白的地契，興衝衝的讓周辭淵看，滿臉興奮。

    “我想了想盛安城周邊的山就是三屏山了，這個雀屏翠嶂山，指的就是三屏山吧？之前不是說皇莊裏就有溫泉嗎？老侯爺當年也是天子近臣，這麽說，這地契上的莊子距離皇莊很近嘍？”

    “……”

    一目十行將地契已經完全看完的周辭淵卻沒有立刻回答崔茂懷的提問，想了想措辭剛要說話，就見崔茂懷一手搭到他的手臂，也湊過來看地契，嘴裏道：

    “之前一直嚷嚷著要去我的領地瞧瞧，其實說出門心裏挺怕的。還好你回來了，”崔茂懷抬頭，“等你不忙了，可以陪我去看看嗎？”

    “……好。”

    周辭淵最終如是答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