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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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

    四更更聲在空中悠悠回蕩,國公府還是一派燈火通明,一盞盞藕合色的宮燈川流不息,熱鬧非凡,園中遠遠地隱約可見鸞車前綃紗隨風鼓動的影子,待行至近處,繕國公攜府上一眾老小在鳳輿前稽首叩拜:“恭送昭儀娘娘回鑾。”

    沈元歌神色端莊平靜,瞧不出一絲破綻,從步搖冠上垂至額心的一顆南珠卻在簌簌的抖,目光落在甄景為身後伏著的一個渥丹身影上,壓下眼底戚色,道:“下次相見不知何時何地了,族中子弟皆列在朝,念以國事為先,嚴於律己,善自保養,千萬珍重。”

    話音落地,已有一個小太監迎了上來,道:“娘娘,醜時已過,躬請上駕吧。”

    沈元歌頷首,轉過身去,被宮女扶住手腕,要登上鸞車之時,突然聽見身後一聲:“姐姐。”

    沈元歌身形一頓,驀地回過頭,正對上直起身子的沈兆麟的眼睛。

    他尚未及冠,穿著渥丹的朝服,已是與其年齡不符的身姿端正,目光炙熱,在燈火流轉下微微閃爍,咬沉聲音,終是改了口:“更深露重,娘娘穿暖些…莫著了寒涼。”

    沈元歌娥眉曲起,啪的滾下一顆淚來,慌忙低頭掩了,才道:“你放心。”

    . . .

    鑾駕浩浩蕩蕩離開國公府,下人們撤去張了滿院的華燈,漸漸散了,府中方才恢複往常,薑氏麵露疲色,打了個嗬欠,扶住婆子的手道:“忙活一夜,可倦死我了,這誥命品服也重的很,快攙我回去歇會兒。”

    她語中已露出不滿,仿佛不喜沈元歌這次回府省親,帶累他們還得大費周章,甄閔成笑著上來扶她,道:“宮妃省親乃是陛下特賜恩許,多少人想要這一遭還沒有呢,昭儀回去之後,也少不了賞的,母親別埋怨了。”

    薑氏這才麵露霽色,打量了他一眼,自豪道:“換上新朝服就是精神。”

    甄閔成道:“四品罷了,”他眸色一深,轉了話鋒,“不如表弟,如今已是從四品,仕途總比我光明遠大。”

    薑氏步子停住:“這不是在你之下麽。”

    甄閔成輕笑一聲:“母親想知道麽?我們去房裏說。”

    待讓薑氏坐下,他道:“兆麟現在雖比我低一品,可他才十九歲,又得工部大人和皇上青眼,還是昭儀表妹唯一的胞弟,可謂有才又有命,不是我可以比的。”

    薑氏臉上的笑有點酸了,放下來道:“母親是婦道人家,朝事不大懂,隻知我兒前途無量便是,其他的你們自能應付。”

    甄閔成搖搖頭:“母親不知,早先工部下首是有幾個好差事的,我原本想安排咱們族中子弟領上,可表弟卻向尚書大人進言,說那些人不適合此等職務雲雲,將位子派給了別的人。”

    薑氏神色一沉:“為什麽?難道是他不想我們甄家的好兒?”

    甄閔成道:“說不準,應當不至於,隻是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麟與我,政見一直是不大相合的。且他這人一處理起朝事來,便是六親不認的性子,以後境況誰能預料?”

    他說完,歎了一聲,又抬首輕笑道:“你看我,本不該和母親說這些的,到底是有些六神無主了,母親還倦著,且安歇吧,兒子告退了。”

    甄閔成說著站起身,薑氏卻不知想到什麽,臉色不斷變換,見甄閔成出門,身形一動,想喚住他,張了張嘴,又閉上,皺眉拍了下桌子,片刻,竟低低咒罵了一句。

    一連兩三個晚上的輾轉反側後,薑氏終於下定決心,把甄閔成又叫了來。

    房中隻有薑氏一人,雖是夏日,窗戶卻也閉著,甄閔成進來,向她見禮道:“母親萬安。”

    薑氏沉著臉,把他拉到木炕上,道:“閔成,你之前那話,直叫我寒毛倒豎,我考慮了好幾天,還是覺得不行,所以來找你商量商量。”

    甄閔成心下了然,嘴上卻說:“母親想說什麽?兒子洗耳恭聽。”

    薑氏眼中透出陰冷,沉沉道:“當年他們姐弟喪父,若非我們把他倆接到府上養著,早不知餓死在何處了,沈兆麟倒好,如今當了朝士,竟有意擋起你的路來!我雖是婦道人家,不懂朝廷大事,但也是陪府上從艱難時日熬過來的,你父親先前在官場上受了多少閑氣和打壓,我可清楚,深知人心叵測,咱們必須得未雨綢繆。”

    朝堂新舊兩黨各不相讓,爭鋒激烈,還有宦官插一頭,越往上走,越是在夾縫中如履薄冰,沈兆麟油鹽不進,又不與他一派,是以甄閔成早就把他當成了一大隱患,早先便萌生了鏟除之心,那晚說出,隻等薑氏耐不住。

    甄閔成聽完薑氏的話,道:“母親的意思是……”

    “有沒有法子,讓他再也進不了朝堂?”

    甄閔成恍若一驚,道:“表弟是朝堂新銳,隻怕就算他自己要退仕,朝中大人們也不肯。何況他到底是我們甄氏的表親,又正是仕途光明的時候,兒子安能存這種念頭?”

    薑氏刮了他一眼,仿似帶了點恨鐵不成鋼的怒色:“堂堂男兒,怎能如此優柔寡斷?你現在狠不下心,到時候耽誤的是你自己。”

    甄閔成身形往前一傾:“何至於此?”

    薑氏咬牙道:“咱們府上熬了這麽多年,才戰戰兢兢走到今日,無異於虎口脫身,決不能在出岔子。你也不想想,那沈元歌,晉了昭儀,現在是勉強看顧著咱們,可你也說了,沈兆麟和你不是一路的,若真到了不可調和的那日,你自己掂量掂量,她是向著自己的胞弟,還是向著你?”

    見甄閔成眼神一震,薑氏繼續道:“你可懂沈兆麟對你的障礙之處了?不光是他自己,還牽著一個昭儀娘娘,我算是看明白了,隻要朝堂上有他一日,沈元歌就不會全心待咱們,你且看前幾日她省親回來時,除了沈兆麟,眼裏哪還有別人?一旦你們產生分歧,沈元歌可就反助為阻了!可倘若他不在朝堂,甄氏子弟就是沈元歌在前朝僅剩的親人,她還能偏向誰?”

    薑氏一口氣說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像是用光了渾身所有的氣力,坐在炕上微微喘著氣。

    她原本出身不高,機緣巧合才嫁入國公府,腦子裏存的都是內宅陰私之事,理清這些事情可謂耗盡腦汁,仍躲不過婦人的狹小心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甄閔成藏在眼底的陰冷之色更沉幾分,他本意在牽引薑氏為其做事,不想薑氏卻有這番見解,在他聽來十分有理,愈加堅定了決心,沉聲道:“母親果然有遠見,兒子竟沒考慮到,這事卻是非做不可了。”

    薑氏輕哼一聲:“我過的橋可比你走的路都多,母親還能坑你不成?”

    甄閔成心思在胸中回轉一圈,向她道:“如此,兒子需要母親幫忙,辦一件事。”

    “你且說。”

    甄閔成手指輕輕在桌麵上扣著,道:“城外漱玉湖裏的芙蕖最是有名,每年六月花盛時總有文人墨客慕名前往,如今已近端午,兒子想下個月在湖心水榭置辦一宴席,邀請朝中仕宦通絡通絡通絡人情,特別是之前多有摩擦的同僚,隻是兒子在朝中,到底年紀尚輕,不及父母親的人脈資曆,隻是此事兒子若同父親說隻怕他不同意,隻能依靠母親,母親可否勸勸父親,讓他替兒子下帖相邀,以父親如今地位,沒人會拒絕。”

    薑氏想也沒想,一口答應,甄閔成卻又道:“當然,在下帖前,要先將宴請之事透露給黃中官。”

    “這是為何?”

    “如今聖上專寵親宦,尤以黃尤為甚,帶累的兒子頗有掣肘,他又貪權,朝中一有風吹草動就盯得死緊,這幾日也對交通官員蠢蠢欲動呢,以如今父親地位之高,黃尤定不會靜觀父親先他一步聯絡新士,到時候兒子會把東道主這個好位子讓給他,”他唇角勾起三分冷笑,“反正已經要做,兒子不介意趁這個機會,把他也拉下水。”

    薑氏聽的一知半解,卻道:“放心,這事包在母親身上。”

    甄閔成笑意不斂,欲向薑氏道謝之時,卻敏銳地聽見窗外響起一聲瓷器相撞的輕聲異動。

    “誰?!”

    甄閔成忽地站起來,大步過去,一把拉開門。

    出現在門外的,卻是春菱。

    她手上端著的漆盤上放著兩盞燕窩粥,熱氣已經有些淡了,臉色發白,勉強笑道:“夫君,我來給婆母送宵夜,聽聞夫君也在這裏,便多做了一份。”

    薑氏有睡前吃宵夜的習慣,三年前春菱過門後,便將這事交給了她來做,每晚一更時分,春菱都得來伺候薑氏用膳。

    甄閔成陰沉地盯著她,春菱不敢抬頭,手指緊緊扣住盤沿,卻在微微發抖,直到他開口:“進來吧。”

    春菱暗中鬆了口氣,端著燕窩進了門。

    拜見過薑氏之後,春菱躬身依次將熱粥擺放在案上,端起第二碗時,甄閔成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春菱,你來多久了?我看這粥都不太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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