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光與暗總是對立著，星星在夜幕中才更能閃爍光輝。補給已經不多了，為了盡早趕到諾夫哥羅德，船隊夜裏並沒有休息，仍然在行駛著。

    雖已不是初春，伏爾霍夫河上的冰雪仍然隻是剛剛消融。在奔騰的流水中，不少浮冰塊隨波逐流。它們碰撞，蕩開，再度碰撞，直到碎裂。碎裂後的冰塊很快就融化在水裏，和它的姐妹弟兄在一起，助長流水的氣勢。留裏克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想起了一句詩：“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船忽然一陣晃悠，謝爾蓋從他的船跳來留裏克這邊，看著眼前的兒子，說道：“留裏克，我遠遠地發現你一直在看著流水，你在想什麽？”

    留裏克噙著笑，回望流水，答道：“兒子在看人心大勢。”

    謝爾蓋木然地看著他，這個兒子又開始說一些胡話了。他歎了口氣，說道：“那你看出什麽了？”

    留裏克答：“父親，若那些浮冰為我們的敵人，該如何粉碎它們？”

    謝爾蓋看著那些漂浮在水麵的冰塊，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厚重，有的輕薄。沉吟片刻，他回答道：“先讓擊碎那些小及輕薄的浮冰，接著派勇士到那大而厚重的浮冰上，打碎他們。”

    留裏克笑道：“那勇士們怎麽回來呢？”

    謝爾蓋不解，道：“當然是遊回來呀。”

    留裏克丈量著遠處一塊浮冰與船之間的距離：“那麽像這樣距離遙遠的浮冰呢？河水洶湧且冰冷，勇士過去容易，可不一定有能力回來。那樣，我們豈不是要付出一位勇士的性命？”

    謝爾蓋無言以對，想了半晌之後說：“戰鬥……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留裏克站起身來，大笑道：“可我想用最小的代價消滅敵人，在我看來，手下的性命可比敵人的精貴多了。”話畢用手一指水麵，說道：“父親你看，浮冰是漂浮在水麵上的，沒有了河水，再大的浮冰也隻能躺在淤泥裏慢慢融化。水能載冰，亦能覆冰。想要粉碎敵人，我們隻需要鼓蕩起著洶湧的河水，讓河水去粉碎它們，讓河水推動它們撞擊在一起，互相消亡。最終，它們甚至也會變成河水。而我們要做的，隻是坐在船上，劃動船槳罷了。”話音剛落，留裏克轉身麵向不遠處的另一艘船，敬了個禮，高聲道：“烏拉！”

    那麵的船員轟然站起，以同樣的手勢回敬，也是高喊：“烏拉！”

    留裏克接著道：“全體都有！全力劃槳三次！”

    船員們依令坐下，整齊劃一。五十杆大槳迅速而有力的一齊滑動起來，隻見那船一下子就竄到了船隊的前頭。而在他們劃槳的位置，一道道暗流蕩漾開去，攪得河水猛然狂暴起來。一層層的大浪拍向兩側，激蕩得浮冰沉浮不已，不少都打著旋兒長在一塊，霎那間就破碎了。碎裂的浮冰被混亂洶湧的激流推動著，不住地撞擊，裂開。

    終於，河水恢複了之前的狀態，而很大一片範圍內的河麵上，再沒有一塊浮冰了。

    謝爾蓋震驚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他不明白留裏克等人做的手勢是什麽意思，不明白為什麽另一艘德拉卡爾的水手會服從留裏克的指揮，更不明白簡單地劃槳罷了，怎麽就能把河麵上的浮冰都清除幹淨。

    留裏克看著父親驚訝的樣子，也很理解。他坐回父親身邊，解釋道：“父親，世間最強大的武器不是刀劍，是人心。最強大的力量，不是軍隊，是人民群眾，尤其是心中有著堅定目標的人民群眾。培養一支能為我所用能打硬仗的軍隊需要數年時間，而培養人心所花的時間也差不多。軍隊是越打越少的，精英士兵總有死光的一天。在戰爭時期我們來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及培養優秀戰士的，隻能讓新兵上戰場。這樣一來，我們與敵人的差距就會逐漸減少，直到失敗。

    可是人民不一樣。人心這東西就像瘟疫，最開始的時候是最艱難的，沒人會憑空相信你說的話，沒人會憑空的追隨你。可是當人數增多了，而且越來越多之後，傳播起來就容易了。試想一下，當身邊的人們，甚至是自己的親人都相信斯拉夫人是瓦良格人的拯救者，您還能堅定自己的觀念嗎？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民心是一把雙刃劍，他是對抗敵人最強大的武器，反過來也是會取自己性命的斷頭台。我們可以修改他們的意誌，我們的敵人自然也可以，這就是一場比拚，看誰的騙術更高超了。

    一旦將人民鼓動起來，那種人道洪流是誰也擋不住的。狂熱起來的人民無所謂理智，他們隻是盲目地追隨著心中的那個偶像，他們自己幻想並塑造起來的偉人，那就是他們的神。

    倘若我們的敵人是廉潔愛民之輩，那這種伎倆的效果更明顯了。廉潔，可煩也；愛民，可辱也。廉潔之人，不好侵掠，愛人之人，不好鬥戰。辱而煩之，其動必敗。“

    謝爾蓋聽著留裏克說得這些話，這覺得頭昏腦脹。在村子裏的時候他隻覺得這孩子偶爾會表現出一些遠超他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舉動。可是自從船隊出發，離部落越遙遠，他的言行越是讓謝爾蓋心驚。他不知道留裏克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轉變，也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好還是壞。他隻是懷著一位父親的擔心，為孩子未知的轉變操心。

    留裏克看著父親的模樣，他知道這樣東西不是父親一時半會能夠理解的。但是他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父親，盡力說服他。倘若謝爾蓋不願意理解或支持留裏克的行動，那他就是留裏克的敵人。他不敢保證自己的麵對謝爾蓋的時候還能不能安心地揮出手中的錘鑿。

    他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父親，我們瓦良格人隻是眾多諾曼人分支中的一支罷了。而且我們自身也分化出了三十多個部落。我們必須團結在一起，才能使力量最大化。必須鼓動起人民，才能保障我們部落的安全。

    雖然現在諾曼人四處征服，整條瓦希商路沿線都是我們的堡壘，我們的雇傭兵遍布各個國家的角落，就連英格蘭島和格陵蘭島都已經被諾曼人征服了。可那些都不是我們瓦良格人的，我們還很脆弱。我們的親人隻能呆在那個海濱的村子裏，等待船隊帶回去的那一點點糧食。因為饑餓，我們不得不親手將剛出生的孩子埋葬。看著那一幕，您不心痛嗎？我每次回頭望向後山，都看見無數冤魂等著索命呢！”

    謝爾蓋聞言，沉默著低下了頭。誠然，看著村民們一個個地將孩子埋藏，他心痛無比。每一任酋長都感到心痛，可他們都沒有辦法解決。他們隻能盡可能地擴大商貿，帶更多的糧食回村。可終究是杯水車薪，孩子們依然在被埋葬。他們剛剛從黑暗的母體中出來，馬上就又回到了大地母親黑暗的懷抱中。

    謝爾蓋像是做了什麽決定，他抬起頭來，紅著眼凝視著留裏克說道：“你說你想要統一瓦良格人，你要保護我們的部落，你要讓我們的族人能夠到富饒的土地上去生活，人們再也不用殺死自己的孩子。你說的這些，你都能做到嗎？”

    留裏克也鄭重地點頭，答道：“這便是我從來為之努力的方向。”

    謝爾蓋站起來，低頭看著他，說道：“好。回去之後，我會召開部落大會，憑借你斬殺屍鯤的功績推舉你成為暴徒首領。接下來如何掌控暴徒，如何鼓動你說的人心，實現你的目標，就看你自己的了。”

    留裏克也站起來，二人手掌相擊，這是兩個男人的約定。就在這時，隊首的船上傳來喊聲：“諾夫哥羅德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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